【原创文学】有一个姑娘叫圆圆有一个姑娘叫圆圆
星期五，北方突然大面积降温，预报青岛的最高温度只有14摄氏度，而实际上要比这还要冷。我一下班车，就感觉到阵阵阴风从大楼之间的缝隙吹过来，冷空气直从裤腿里向上蔓延。我们家位于浮山后七小区，需要穿越四小区和六小区才能到。待我走过一排六小区的楼房，就能看见傍晚夜幕下的浮山。海面上的湿气被海风吹着沿浮山南麓向上爬升，在山顶形成云团，然后像啤酒沫一样翻滚而下。这让浮山显得更加神秘，仿佛是妖怪的居所。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深秋的气息，居民楼的窗户散发着昏黄的灯光。这一切都使我加快了步伐，我得赶紧回家去。此刻对我来说，自己的家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具有吸引力。
我妈给我开的门。待我走了进去，才发现客厅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啊，川川回来了，她站起来笑着说。我习惯性地叫了一声阿姨，但又想不起来这个操着我们老家方言的女人是谁。我妈说，这不是你徐阿姨嘛，圆圆的妈妈啊。圆圆你不会忘了吧？我说我当然记得圆圆，我怎么会把小时候的伙伴忘记呢。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我记得圆圆，不过说句实话，我却记不起圆圆的妈妈是什么样子了。眼前的这个瘦瘦的、烫了头的女人不能勾起我一点儿回忆，我倒是觉得自己和她从未谋面过，她完全是个陌生的女人。可是，圆圆我是认识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早就记不清圆圆的样子，但我记得这个名字。她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是我最早喜欢的女孩子。我还给她写过一封信，可惜最后没有寄给她，而是被我烧掉了。那可算得上我这辈子写得最早的一封信了。既然圆圆存在过，那她一定有个妈妈。而她的妈妈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
圆圆的妈妈，这个名叫徐阿姨的女人，如今要在我家吃晚饭。我妈把饭菜端了出来，摆在桌子上。徐阿姨吃得很少，我妈让她多吃点儿，可是她说她平常吃得也不多，她的胃有毛病，晚饭吃多了就会痛得睡不着觉。她不吃饭，倒是和我聊起天儿来，问我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问我还记不记得八几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某件趣事……问得我心烦意乱。她虽然是我儿时好朋友圆圆的妈妈，但是她又不是圆圆本人，况且我和圆圆的友谊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实在没有义务和她聊这些根本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抹去的事情。我敷衍了几句，就埋头吃饭，要不就目不转睛地看电视。中央五台正在直播十运会男子足球决赛，比赛的双方是山东队和上海队，此刻山东队正以1:0领先，比赛已经进入了补时阶段。这让我很紧张，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很快，裁判员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山东队赢了，记者们蜂拥而上，采访球员采访教练，问他们有何感想……
出于礼貌，我问徐阿姨圆圆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没想到一听到这话，她就难过起来。我妈连忙告诉我，圆圆现在正在日本读研究生，已经去了两年，第一年学习语言，现在刚刚开始上专业课。我说，好啊，出国留学好啊。有什么好的，徐阿姨说，都两年多了也没回来看看。我发现这个话题好像引起了徐阿姨的一些痛苦的回忆，就不再说话了，继续吃我的饭。然而谈话并未就此打住，我妈和徐阿姨继续谈论圆圆的事情。显然，她们在我回家以前已经聊过圆圆，现在的谈话只不过是那次谈话的继续，但我还是从她们的谈话中了解到一些关于圆圆的讯息。
原来，圆圆是自费出国去日本读书的，到了那边要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过得非常不好，经常是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没白没黑的干。巨大的经济负担让他们一家人难以承受。徐阿姨虽然早就内退了，现在却又要出来做事。她现在是狮王牙膏的推销员，这次是来青岛出差的。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仿佛重病在身。徐阿姨说，要是女儿留在国内多好啊。现在圆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对象，然后生个孩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这样多好啊。我妈在一旁不住地安慰她，说等圆圆回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孩子出去吃点儿苦，对她也有帮助。听了我妈的话，徐阿姨才渐渐平静下来。
吃完了饭，我和我妈把餐桌收好，然后坐下看电视。为了让徐阿姨高兴，我妈又提起我给圆圆写情书的事情。虽然我给圆圆写得是一封信，我妈却硬要说是情书。我妈说，有一天她下班后看见我趴在床上写字，她问我在写什么，我不告诉她。后来在她百般恳求，并且保证不告诉别人的前提下，我才告诉她自己正在给圆圆写信。我想告诉圆圆，我很喜欢她，想和她一起玩。我还叫圆圆不要理毛毛他们了，因为他们是坏孩子……这件事情我妈已经说过上百遍，每次说起来都会笑得前俯后仰，仿佛是天下头等有意思的事情。她说，没想到川川那么小就知道追女孩子了，真有意思。徐阿姨也笑，她说，我和圆圆小时候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可惜长大了以后分开了。我继续留在那个工厂大院儿里长大，而圆圆却去了另外一个小城。要是我们俩一直在一起多好啊。说不定真的会成为很好的一对儿，结婚，生子。我妈也说可不是嘛。等圆圆回国了，就让她到青岛来吧。徐阿姨说好啊，还说到时候还要我处处照顾圆圆，因为圆圆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虽然我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话题，但也只好说没问题，我会照顾好圆圆的。除此而外，我妈和徐阿姨又谈起了一些别的关于我和圆圆的事情，不过她们所谈的内容我都记不得了。我对她们的谈话也不感兴趣。我和圆圆已经分开了二十年，二十年前我们还是四五岁的小孩子，我们能记得什么呢？在这二十年间，我们都有了自己的朋友，都有了自己的梦想。圆圆也一定爱过别人，也一定被别人爱过。现在谈论我和她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继续看我的电视，而我妈陪着徐阿姨说话。徐阿姨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我妈想留她住下，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她宁愿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回到她那个小旅馆睡觉。我妈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回心转意……等她走了，我妈才和我说，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反对圆圆出国，只有徐阿姨坚持。她以为自己足够有钱，能够支持圆圆拿到国外的学位。谁想到，圆圆出国每年都要花二十几万，这还不算自己打工挣得钱。再后来，圆圆的爸爸做生意把钱都赔了进去，他们家就变成了穷光蛋……
我什么也没说，就回屋去了。由于孩子出国而变穷负债的故事我已经听过许多，没有必要为圆圆一家的遭遇难过。我想，徐阿姨为什么一定要回旅馆住，大概是因为她无法承受别人家的温暖，无法承受别人的孩子在身边而自己的女儿却在几千里外这个事实。她去住旅馆对她也好……
这就是我和圆圆的故事。可惜，我的记忆力不好，我也仅仅只能记起给圆圆写信这会儿事了。我妈当年没有信守她的承诺，她将我给圆圆写信的事情告诉了我爸爸。于是，我就偷偷地跑到我们家后面的大花园里，含着泪把我给圆圆写的信烧掉了，就像烧掉我的记忆一样彻底。这件事我并不能责怪我妈，我和圆圆的分离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而且那时候我们太小了，很难说这是爱情。我觉得，即便我和圆圆没有分离，我们也不太可能在一起。我会爱上别的女孩子，而圆圆也会嫁给另外一个陌生人。然后，我和圆圆完全按照不同的轨迹生活，总有一天会变得形同路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圆圆这个名字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她所经历的痛苦和磨难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
北方突然降温，夜里的风也变大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工厂大院，回到了我们家后面的那个大花园里。我又见到了圆圆，在我的梦里，她是一个发着光的小姑娘。我看见圆圆从一株植物上摘下一朵红色的花。她将花瓣拢成一个小灯笼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耳边。
她笑着对我说，你听啊，你听啊，这里面有一只蜜蜂。它在嗡嗡地叫呢……
零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夜，青岛[炮兵小周 (10-23 1:18,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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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川。。呼呼。。[帅温柔 (11-7 6:53,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2楼
这文章还挺有味道不错顶一下。[仙流命 (11-9 12:5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3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