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音别馆】《手机》:恶心和厌女症社会的男性性幻想 [转帖]
电影作为一部所谓的贺岁片,可谓恶心。这个恶心的意义,可以阴差阳错地和法国哲学家萨特的小说相提并论。萨特在小说中描述的是一个在现代社会中失去了生存意义的人对意义本身的质疑,那个做爱时袜子都懒得脱的人,以恶心对恶心的存在。冯小刚是否也是如此,以恶心让观众咀嚼一顿苍蝇大餐,从而嘲讽和批判现实,我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一片叫好之声,好像国人都被贺岁贺得晕晕乎乎了。国人今日何以把恶心当贺岁,不知是不是时代变化,恶心就是快心,我因去国较久,与现实久久隔膜了。
的恶心之处在于,一,在一个道德沦丧,价值混乱的社会里,是非颠倒地肯定本该被否定的人物。二,贬低女性价值,否定女性的独立存在意义。三,侮辱国人智力和道德水平。
从电影中描绘的现实看,中国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在三十年内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三十年前严守一第一次打电话,标志着“现代化”进入个人生活之中。山村的树林,自行车,女孩子淳朴的笑,都表现出动不动就把农村浪漫化的中国式的“怀旧情结”。其实,这种怀旧根本就是虚假,因为,今日你开车从北京出去二百里,看到的就是电影的梦寐以求的“后现代”中的怀旧现实,根本说来,这种中国式的怀旧,这种好像中国已经后工业而对现代前的怀旧,根本就没有现实基础。三十年后,严守一已经摇身一变,从一个农村的苦孩子,变成了功成名就的、著名的“有一说一”的节目主持人。这位在电视上提倡说实话的主持人,实际上时时刻刻都在说假话,说假话就是他的职业和身份。有意思的是电影中这个绝大的反讽。这是一个讲假话,说谎言和现实冲突的电影。我们的倍受同情的主人公是一个说谎言比说实话还镇静,还平常的成功的男人。冯小刚是在跟观众一个大玩笑吗?我看电影的时候想,冯小刚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呢?怎么成功的男人在今天的中国,在冯的电影里,当成功的男人严守一说实话的时候,居然打磕吧,不得不叫电视暂停,看看写好的词才能说“实话”,说起假话来,那真是得心应手,水到渠成,熟门熟路,平常得如走路,平常得如呼吸。冯看来在电影里涮观众涮得一楞一楞的,因为冯在揭示,今日成功的人都是谎言说的比真话还顺溜的人。
这种现实,这种谎言当道的社会现实,在电影中是理所当然的。好像现实就应该如此,因此,我们的成功男人才如此吸引女人。这个时时刻刻说谎的男人,在几个女人中周旋,毫无道德负担,好像骗女人,骗自己的妻子,骗情人,骗女友都是小菜一碟,都是家常便饭。我们无奈的严守一,在欲望的驱使下,不是在自己的欲望的驱使下,而是在女人的欲望的驱使下,被迫和女人做爱,好像是半强奸性的被情人武月逼迫发生性关系。一个堂堂的成功男人,连做爱都是被半强奸性的,都是半谎言地,而不是诚心诚意地做爱,大概中国的谎言当道的现实,的确已经到了渗透到每一个毛孔,甚至到做爱的器官中去了。呜呼哀哉!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虚伪的人,毫无道德负疚感的人,这样一个在公共场合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成功的男人在影片中倒成了一个同情的对象,成了影片中最受理解的对象。这个男人似乎没有价值尺度,或者,他的价值尺度就是谎言就是理所当然的尺度,因此,严守一没有说谎的内疚,没有道德的承担,没有内心的冲突。影片时时刻刻都在为他开脱。他和武月的性关系是武月强加给他的,就如同武月在他的后膀子上咬的牙印似的,是强奸。他和妻子的关系似乎是没有关系。为什么有妻子,用电影学院的教授崔卫平的话说,对很多中国男人来说,结婚是为了羞辱婚姻!1婚姻不是爱情和伴侣的关系,而是把妻子晾在一边,让妻子在家里等待,妻子只有生气的份却没有要求的权利。妻子,不是母老虎也是母老虎一样可怕。他和沈雪的关系更为奇怪。他们为什么相爱?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看到沈雪,中央戏剧学院的老师,自动为严守一清理刮胡子刀。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做没有?一个堂堂的男人,连自己的刮胡子刀都清理不干净,他怎么这么无能呀?于是我们看到严守一满意地评价沈雪是块妻子的料。沈雪也心满意足起来,沾沾自喜起来。严守一最后觉醒了,但觉醒的不是自己的道德良心,而是痛恨手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手机身上。似乎没有手机,他的天堂就不会垮掉,他的妻妾成群的天堂就会一如既往。手机,影片中现代性的具体化身,成了罪魁祸首。不是使用手机的人,不是在现代化进程中迷失了方向的人,而是手机,而是“现代化”本身是罪魁祸首。中国知识分子骨子里的保守传统的情结,反现代的情结,都在严守一火中扔手机这一举动中体现了出来。因为,中国的传统是一个男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传统,女人只有服从的传统。严守一扔掉手机,无望地想恢复的是一个崩溃的传统。可惜,扔掉手机,扔掉现代化,或现代性,都不能给严守一带来道德的胜利。
这部影片中的女人,个个都傻得,笨得,愚蠢得可怜,好像我们没经过二十世纪的妇女解放,没有秋瑾的公开离婚──秋瑾离开的是一个似乎比严守一至少还诚实的丈夫。离婚的时候,秋瑾的丈夫付的赡养费足够秋瑾用于留学和革命。秋瑾丈夫的家人在秋瑾离婚后,还资助秋瑾办女报。秋瑾离开的动机,只有一个,我要作我自己,作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留学。好像我们没有回应过娜拉的“我是我自己的”的呼喊。好像没有丁玲,没有丁玲的母亲,也没有蔡畅,也没有蔡畅的母亲。更没有苏青。丁玲的母亲丈夫去世后,三十多岁了去读小学,师范毕业后自己办学。蔡畅的母亲五十岁了和孩子们一起到法国留学,试图为中国妇女寻找一条道路。丁玲一生一次婚都没结过,照样生孩子,写作,孩子统统都姓蒋。苏青的丈夫更是没什么可挑的人,用张爱玲的话说,“他们本来没有太严重的合不来的地方。然而她的离婚不是赌气,是仔细想过的”。2二十世纪中国妇女最大的发现是自我的发现,是发现在没有丈夫以后,女人还可以有生活,在没有男人之后,女人不必自杀,还可以再有幸福。是的,二十世纪的中国妇女和妇女走过的道路在拍摄这部影片时都不存在。是的,从二十世纪初的妇女解放到二十世纪末,中国的妇女结束在向传统倒退的回潮之中。这部影片振振有辞地说,女人的生活中心是男人,不管这样的女人是谁,受没受过教育,大学教师也罢,出版社的编辑也罢,女人,简化成一个形象,就是没男人就没活的意义。严守一的前妻,离开了严守一,还得给他生个非婚生的儿子,真和祥林嫂差不多,儿子大概将是前妻生命的全部意义,不然,她也不必连严守一的父亲的权利都剥夺了,连看都不许看。
这种对国人智力如此贬低,道德水平如此丑化的电影,获得喝彩。我不知是导演冯小刚跟国人开玩笑,国人把玩笑当了真的荒诞剧效果,还是国情本来如此,见怪不怪了。我如此大惊小怪,一定是因为没有见识的结果。这我是承认的。我本来是没有见识的,看到这种电影,笑不出来,也体验不出那种高级幽默。我一直以为我们中国虽然经济没有第一或第二世界发达,但我们的精神文明一直是我们骄傲的源泉。诚实,善良,有一说一,是我们的基本的道德准则,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这部电影告诉我,诚实和善良都不存在。有一说一更是扯淡。中国的成功男人是谎言砌成的,女人是双头怪。女人一边是智力愚蠢的被骗得哑口无言的呆鸡,一边又是灼灼逼人的性欲狂,权力狂和小心眼狂。如此现实,我的笑也只能变成冷笑,我没有那么会心的笑。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反映的,说到底,是厌女症(misogyny)社会男人的性幻想。中国是一个厌女症社会,吕彤林教授在其著作那本有洞察力的书已经论述得极为透彻3.厌女症不仅表现在男尊女卑的历史文化上,也反映在我们今天的社会现实中。女人不值钱,真的不值钱的,没有男人,女人是活不下去的,真的活不下去了。男人两腿之间的那块软软的小可怜,是女人生命的全部意义。中国有那么些男人,还这么沾沾自喜地想呢,就编一个把女人都不当一回事的电影,女人吗,就是给男人清理刮胡刀的,就是给男人生孩子的,就是强迫男人上床的那种贱货。男人很可怜,可怜可怜他们吧。用费墨的话说,男人都产生了“审美疲劳”了,女研究生都找上门去亲那些男人的烟臭烘烘的嘴呢,何乐不为?4
注释:
1崔卫平,“感到困惑的是另一种性别。”天涯,
2张爱玲。 .上海书店出版社: .下。 469页。
3 Lu, Tonglin. Misogyny, Cultural
Nihilism & Opposition Politics:
Contemporary Chinese Experimental Fiction.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
4写完这篇小文,看到荒林的文章,,推荐给读我这篇文字的读者
依古老的规则待她。"
守门人上前,为她打开门:
"请进,我的女主人,库塔会朝你欢呼,
不归之乡的宫殿会因你的光临而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