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工赵泉印》

（一）

说实在的，长这么大赵泉印都没这么孤独过。而且这孤独还是用四万元人民币换来的，掏钱买罪受哇！想到这儿，何止孤独，再加上懊悔与焦躁、陌生与忧郁，五味杂陈，可能出国就这滋味吧。本来出国就是为了逃难，背乡离井出来也为了挣些钱，挣钱那能不吃苦，再苦再累的拼命干活都不怕，可没料到这精神上的寂寞是如此难以忍受。来新加坡半个多月了，人生地不熟，每天说的闲淡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要是这样在新加坡呆上两年，还不把人给熬磨死。

赵泉印手里抓了块抹布，在新加坡某工业区食阁的一间厕所里，正在擦拭洗手池上的一面镜子。对视着镜子中发呆的自己，他看见自己皱着眉头，愁容满面，还有一颗酸楚凄凉的心。像是做梦一样，人生变幻无常，让赵泉印茫然：

一个月前，赵泉印还在国内XX县开出租，驾着车神气活现地满县城里穿街走巷。开出租虽说辛苦点，早出晚归，工作时间长，但干活不看老板的脸色，自由随意，而且收入还不错。尽管老婆在纱厂下了岗，一个女儿才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但靠赵泉印一个人的收入，一家子小日子过得也满滋润的。开出租几年了，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磕磕踫踫的事在所难免，不是赔人家百多块，就是人家赔他百多块，还基本扯平。可是有一天，在交通路口不知怎么就刮倒了个老太婆，虽说没伤着她，可是麻烦惹大了。这老太婆有来头，倒不是她的儿子是个什么长，可她的女婿是出租司机的冤家---交通警察，可当时也看不出来呀。那天赵泉印载客路过一个交通路口，注意到了路边站了个老太婆，左顾右盼地像是在找人，也不过马路。赵泉印放慢了车速在路口右转弯后，就听到搭客说，你踫到人了。赵泉印下了车就发现那老太婆已躺在地上哼哼了。一定是从她女婿那儿得到过什么说教，这老太婆躺在地上耍赖，拽都拽不起来。赵泉印赶紧把刚挣到的钱往老太婆手里塞，那老太婆睁开眼一瞄，一定是嫌钱少，就又把眼闭上哼起了‘咏叹调’。赵泉印一看到老太婆睁眼时两眼贼亮，射出狡黠的寒光，就在心里骂：‘你老不死的想讹人啊！’ ‘您老就躺在地上装死狗吧，我也不拽你了。我跟您拜拜了您呐。’ 一气之下，赵泉印驾车扬长而去。要知道她女婿是警察，赵泉印那还敢走呵。当晚赵泉印就被传到警局扣了一夜，驾照也没收了。几天后，老太婆的女婿打电话来，开口就说他是交警大队的中队长，说只要两万块算是给老太婆的看病费，还可以把他的驾照要回来，绝对没多要；不然以后这个出租就别想再开了。赵泉印恨得直咬牙，现在的警察怎么跟土匪一样黑呵！不让我开出租，这不是要我一家没活路可走吗? 我怎么当时不把那狗娘的撞死。撞死倒便宜那警察了，又不是他妈，一定是他的阴谋策划让老太婆冒着生命危险去讹诈勒索钱财的。赵泉印实在不想白白地把两万块血汗钱送给那个王八蛋。他拉过几次新加坡的商人，把新加坡说的天堂一般，正赶上有办理去新加坡劳务输出的，说是在新加坡开出租可挣钱了，赵泉印一激动，就花了四万元到南洋了。

正想着，闯进来一个上厕所的人，吓了赵泉印一跳。赵泉印正在做清洁的是一间女厕所，当然进来的是个女人了。赵泉印负责这个工业区内的10个厕所，厕所当然分男女，十乘二就是二十间了。一天打扫两遍，再乘二，也就是一天打扫四十间厕所。这活儿也不累，就是有点脏，还有点臭。有点脏臭也不怕，就是钱给的太少了，一个月的工钱不到四位数，打扫一个厕所还不划一个新元，真贱，比在家开出租挣得还少。

刚来新加坡时劳务公司说让他去做清洁工只是临时的，要是他真的会驾车（赵泉印的驾照没收了，他拿不出驾照来做证明），他们会调赵泉印去建筑工地开货车。赵泉印一听说开不了车，要去当清洁工打扫厕所，就急了，就要进老板的汽车开车给他们看，还夸口说驾了十多年车了，从没出过事，驾车技术比好莱坞的特技演员还要好，可是一开车门，才发现方向盘在另一边，和中国的车不一样，引起大家一阵笑声。老板拍了拍赵泉印的肩膀，说新加坡不是中国，你会驾车我们相信，可你也要有个驾照才可以呀。你没驾照开车，要是警察抓到了，我可赔不起。敢情每个国家都有警察呀，赵泉印无奈，只好屈尊大架干上了清洁工。赵泉印希望在新加坡开上出租，当了几年出租司机了，赵泉印对出租车有感情。赵泉印在国内对自己老婆戏称出租车是他的小老婆，每天都要上。他老婆也不生气，他们一家子可是靠这个‘小老婆’生活的呀。唉，现在‘小老婆’没了，大老婆也不能上了。等以后在新加坡开上出租就好了，赵泉印憧憬着未来。

这里是工业区，男人的天下，基本上见不到没什么女人，所以赵泉印总愿在女厕所里多呆一会儿，女厕所因用的人少，比较干净，没臭味，有点味道也是男厕所漂过来的，异性相吸吗。赵泉印提个塑料水桶，里面插了个拖把，带上清洁剂和一双塑胶手套，按照固定的路线依次把这些厕所打扫一遍，还要做上记录让老板检查。为了方便，赵泉印依次将这十个厕所用1号男，1号女，2号男，2号女，直到10号男，10号女表示。每天上午做到这8号女的时候，就差不多要到12点了，马上就要到中午的开饭潮了。每天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就风风火火的进来放空了，她是那个卖面摊位的雇主，等一下中午吃饭的人多，就没时间上厕所了。赵泉印也总是做完8号女之后，就在这儿吃午饭。北方人喜欢吃面，赵泉印只是固定吃这个8号女的面，从不吃别家的饭，让8号女对他特有好感。赵泉印不知道她的名字，心想叫她8号女还挺合适的，也容易记。半个月下来，赵泉印和这个8号女似乎有了点微妙的心灵感应。吃饭，赵泉印是她的顾客；大小便，8 号女是赵泉印的顾客。这维持生命不可缺少的一进一出把这两个素眛平生又萍水相逢的一男一女联系在一起了。

进来的正是8号女。她全然不顾赵泉印在里面打扫卫生，好像没人一样，走进马桶隔间，掩上门后，“咣”的一声放下马桶垫板，紧接着就是“哗哗哗”的小便响个不停。“飞流直下三千尺”，这“哗哗”的声响让赵泉印的脑海里立马联想到李白的名句。小便撞击着马桶内壁，溅起水花；冲击着马桶内的水面，浮起白色的泡沫。“哗哗哗”，8号女的尿泡一定是XXL号的，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还源源不断。赵泉印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水龙头，想让水龙头的流水声遮盖一下8号女的小便声，可效果不佳，不知是8号女的尿声比赵泉印洗手池的水龙头出的水声音大，还是赵泉印耳朵有滤波功能，专门接受厕所隔间里传来的尿声，8号女的尿声不但没压下去，反而更加强烈地震动着赵泉印的耳膜，在他心里漾起了涟漪，荡起了浪花。赵泉印看了眼正在水龙头里流淌出来的水，心想这8号女尿得怎么这么响，那尿一定比这流水还粗还大还长还猛。赵泉印的一只手在水柱里左右摇晃着，上下拍打着。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手不是在水龙头的流水里，而是在8号女的小便里。他知道自己很低俗，压根儿也没高雅过，此刻的听觉与触觉给他带来的是一阵快感。快感可不是富贵人的特权，贫穷人也有。“哗啦啦”又是更大的水声，那是抽水马桶冲水了，8号女就要出来了。赵泉印赶紧关上水龙头，出了8号女厕，不要让8号女知道自己在厕所里偷听。在女厕所里见面，她不尴尬，自己还觉得难堪呢。

一会儿8号女出来了，边提裤子边住外面走，一看赵泉印站在门口等着，她停下了脚步，又折回去洗了洗手，一边走一边撩起身上的围裙把湿手擦了擦，满脸堆笑地对赵泉印说：等一下来吃面。

这是赵泉印今天听到别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尽管8号女长得不算丑陋，但绝对称不上漂亮，是那种看了几眼都不会给你留下什么印象的那种人，典型的新加坡组屋区里的AUNTY模样。可这句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对孤独的赵泉印来说是字字都带有温度，让他心头一热。

8号女赶去她的摊位做生意了，赵泉印又进了8号女厕，把洗手池上的水擦干，把地面上的水用拖把拖了几下，就走进那个马桶隔间，不管马桶里有没有肮脏物，他都是冲一遍水。看着8号女刚用过的马桶，人去座空，若有所思。赵泉印弯下腰，用手抚摸着8号女坐过的垫板，他可不是在做清洁，这是8号女白哗哗的大屁股刚刚坐过的，他的手在上面摩挲着，他现在是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了8号女的体温。

谢谢您的鼓励！

发帖前心中忐忑，现在也仍有不安，怕影响到有洁癖的读者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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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