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面的足球场,正踢着一场热闹的比赛。球员们普遍比跳舞的孩子们大些,穿蓝色队服的是OBT的学员,红色是外校的。也有人没穿队服,譬如蓝队的前锋穿绿色球衣,红色前锋却穿着天蓝色球衣。有穿球鞋还武装到膝盖的,也有干脆光着脚的。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脸孔,却是中午时在我们房间缝补的男孩。
球场周围挖了壕沟,四周围了高约2米的网,但球还是不时飞到竹子餐厅的茅屋顶上,或是另一头的人家里,引起一阵狗叫。球场一侧的壕沟上搭了根长木桩,一些没上场的球员就坐在那里,也许是替补。另一侧既通向教室方向也通往村里人家。一个五六岁的女娃骑着辆自行车,好像没穿衣服。一只黑色的母狗焦躁地转着圈,想摆脱在它干瘪乳房下面打转的几只狗娃,可不管跑到哪里身后总跟着胖嘟嘟的一串。
蓝队的球门后坐着几个男娃娃,3至10岁不等。红队的球门后则是一群女孩子,也许是看完舞蹈,不敢在球赛进行中穿过球场,就索性在那里看球。球经常都在红队的半场晃悠,也许有她们的因素也说不定。
即使如此,两队通常持平,因为队员水平太过参差不齐。蓝队中锋很强,然而前锋疲软,经常临门无力,球一脚不知飞到哪里去。红队的中锋传球很烂,前锋却很强,经常一个人从中场到射门全包。然而,一物降一物,蓝队却有史上最棒的门将,几乎个顶个扑中,奇帅无比。
图:蓝队的传奇门将
两队一替一个地进球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最后,还要加时赛。在球场上的长草里奔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阳开始偏西但威力不减,大家看得出都累了。双方队员经常取巧地进攻对方的前锋,而一红一绿两前锋也很配合地假摔,摔完就借机在地上休息一下 —— 反正他们奔跑的速度和强度已经大大减弱。但是对方也心知肚明,干脆不理会,他们过会儿调皮地笑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加入战斗。倒是有一次,蓝队的红色前锋摔狠了,一名红队球员跑过去查看伤势,之后将他抱扶起来。在他们和彼此的互动中,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熟稔和亲昵。
比赛的最后,一只母鸡从网里钻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几只碗豆般的小鸡,大概看比赛迟迟不结束,实在等不及要捉虫子了吧。正在蓝队球门附近优游,却偏偏赶上一个角球朝她们非过去,这是球赛最紧张的时刻,蓝队和红队双方的队员都紧咬不放,只见母鸡家族展现了自己的遗传天赋,缤纷翻起的白羽映照夕阳,翩翩而起,离地。。。一厘米,抱头逃命而去,身后是一只破旧的足球,和一群奋力追赶,汗流浃背的球员。
蓝队(OBT队)最后以一比分赢了比赛。球员们击掌相庆。
我们于是离开,去湄公河畔,玛琳说这里的日落异常美丽。
这一天所有的炙热,已在喧闹的球赛中,在吱喳的鸟叫中,在白牛的反刍中,在母狗性急却劳而无功的转侧中,在小泥孩反复推着自行车的逡巡中,在舞蹈的一张一弛中,在操场上最后享受着夕阳的孩子们的传球中,消耗殆尽。
田地从坡上延伸至河谷,平铺至很远的地方。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男子在草坡上挖出了成排的洞,有些已经栽好了秧苗。
路过一些吃草的牛,我和石头在山坡上朝着太阳走去,为了尽量避开菜秧而走得歪歪扭扭。灌木丛上,无数的蜻蜓在天空形成类似史前世代的一团,透明的翅膀发出细碎的,风吹书页的声音。下面是平静的湄公河,太阳正朝着河谷坠落。天空与湄公,展现出一种要忙坏画家和摄影师的金色。
后来我们去了Kratie,盛名之下的湄公河最美日落,才知道,原来Сhiro Village小学校后面的日落,才是湄公河最不轻易给人看的金色。有渔人在太阳脚下驾小船而过,是诗意的黑色剪影。在逐渐到来的夜幕里,也有农人远远地走动,快化为田地的一部分。一艘停在半山的船仿佛是一种禅宗的思考,一茬茬水草犹如抽象的数学符号,水中的渔网望着自己的倒影,从金色到烟蓝的变化,飞鸟的经过微微扰乱了明净的内心。
只有湄公,只有日落后的宁静,只有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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