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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们将不省人事的独耳狼抬回了镇里,叫了镇上最好的医生来查看,然而所有的医生最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想暂时保住性命,只有截肢一条路。最后醒过来的独耳狼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结局。失去双腿的独耳狼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以前精瘦的身体开始臃肿,每天只能坐在床上咒骂着周围的人,而和他一样躺在床上的老鬼客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张嘴吼笑了三声,惊得门外树上的乌鸦咶噪不止。
任宝一家依然和丧采一起,住在山峁下一个背阴的沟里,无论谁从上面看下去也看不到。每天丧采都和往常一样,爬上山梁去窥探谁家又上坟了,人眼能看到的范围是较小的,但是天上的飞鸟通常都在上坟人的头顶飞,只要看到什么地方的天空上飞鸟聚集,那它们下面一定是有人正在上坟。那丧采每日都会带东西回来,而任宝原来经常在山里跑来跑去,手脚倒也灵活,每日上爬山去采那野枣山杏之类,偶尔趁夜深之时返回镇上看望老鬼客。女人和孩子在家里操持,在这山沟里还有几家丧采,倒也不嫌寂寞。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了,夏天也消失了,秋天只凄惨地微笑了一下,就被冷笑的冬天赶走了。皑皑白雪笼罩了整个山脉,连山路也被封了,上坟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幸好丧采早已准备了足够的冬粮,虽然谈不上丰衣足食但还暂无饥荒。任宝的女人在夏季怀孕了,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行动很不方便,身懒嘴馋,总想吃点爽口的东西。一开始丧采还能刨到田鼠穴,将那小鼠崽来将补他的身子,后来下了雪也看不清洞穴所在了,于是任宝每天在山上打野鸡,雪后的野鸡爪痕清晰,便于跟踪捕捉,而且野鸡视角狭窄,看不到后面的东西,加上肉味鲜美,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这天,任宝将食物洒在山梁上的阳面,自己躲在阴面的山坡上等待着。一片白色的田野上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色彩,野鸡们欢呼着扑腾而来,任宝静心倾听着,当他觉得野鸡已经差不多吃完那些食物的时候,将手中的丝网轮圆了就朝山梁那面抛去。惊鸣声中,已经有野鸡被扣在了网底下,剩下的野鸡纷纷扇动翅膀,越过山坡飞了过来,任宝就在这时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野鸡掷去。被重重击中的野鸡落在地上,翅膀仍然扇动着但却飞不起来,尘土飞扬之间,任宝赶快跑了上去,将那些野鸡提在手里,用随身携带的绳子将它们的双脚捆牢。然后返回到山坡上,将网里的野鸡逐个抓起,和刚才一样捆住。等到这时他才放心地收了网,清点了一下这次的收获。不禁露出了笑脸,整整七只,这够给老婆补几天油水的了。
任宝倒提着那些野鸡朝山下走去,山坡非常陡峭,他探出自己的腿小心地朝下滑溜,很长时间后才下到了沟底,一转弯就来到他们住的地方。
女人听到声音,从洞里挺着肚子出来,因为营养缺乏和常年不见阳光,她的脸色发白,没有一点血色。看到任宝手里的野鸡女人分明高兴了起来,蹒跚地踱到任宝身边,伸手想从他手里接过野鸡,嘴里还说:“他爸,今天怎么打了这么多啊?快去锅舍里歇着,我去给咱做。”
任宝却将野鸡放到自己身后,笑迷迷地对她说:“你还是回去歇着吧,今天我来给咱做。”说完他不顾女人的反对,搀着她回到了洞里。将洞中的火里添了几棵柴,然后支上锅热水,准备一会儿清洗时用。然后他找了一把菜刀走出洞外,将野鸡扔在地上,开始宰杀。
一刀割在野鸡的脖项,血立刻呈扇形喷了出来,野鸡痛苦地挣扎着,头摆来摆去,溅了任宝一脚。任宝连忙用双手死死将它把住,以免血溅得到处都是。终于那野鸡停止了挣扎,血也流了一地。任宝将另外几只也如法炮制,死去的鸡大睁着双眼躺在一边,冷冷注视着这个世界。地上已经聚了一滩血。
任宝将死鸡提进洞来,锅里的水已经腾起了热气,任宝用手探了一下水温,正好可以烫鸡毛。他将锅从火上端下来,伸手抓起一只鸡扔入水中,在里面烫了一会,立刻夹了出来,开始褪鸡毛。热水烫过以后,鸡毛的附着性大大降低,随手一抓就全脱落了,任宝随手将拔下的鸡毛都扔在一边。
任宝的孩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洞口,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任宝发现他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从地上抓起了鸡毛。
祁县产的野鸡学名叫做“环颈雉”,全身都是五彩斑斓的羽毛,但是在脖子部位却是白白的一圈,故而得名。因为长期在野外生存,它的羽毛上分泌的油蜡特别多,所以尽管刚从水里捞出来,但是并没有完全浸润。那小孩将几根比较长的羽毛挑了出来,高兴地玩耍着。他将几根鸡毛插在脖子里,另外几根插在腰间,在洞里面跑来跑去,很是快乐的样子。任宝停止了手里的工作,呆呆地望着他。
孩子越来越大,他的脸也越来越象独耳狼,尽管从小就在任宝一家看护下长大,但是他的性格和为人,却完全继承了他那狠毒的生爹。原来丧采挖回小鼠熬汤时,都是先杀了再下锅的。有一回因为便急,将调料下了锅后,叮嘱孩子将小鼠杀后放进去,但是任宝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守在火旁,脸上的表情极其兴奋地看着锅里,那锅里的水正冒着气泡,很快就要沸腾,而且那锅里还发出微弱但刺耳的尖叫声,任宝朝锅了张望了一下,禁不住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那几只小鼠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却被那孩子活活扔到了滚烫的水中。
任宝想到这里,心不由得烦乱了起来,他将鸡朝水中一扔,一片水花溅了出来,任宝大声朝那孩子喝斥道:“吵什么吵?给我滚出去玩,一会把你妈吵醒了,看老子怎么修理你?”
孩子吓了一跳,停止了身体的动作,用怨恨的眼光死死瞪着任宝,任宝也死死瞪着他,那孩子眼中的神情和独耳狼简直一模一样。一瞬间,任宝甚至以为是独耳狼站在那里,他猛地提着刀向孩子走去。
老丧采从洞口进来,刚好看到任宝提着刀,凶神恶煞般地向孩子逼近。他连忙紧走几步,将已经吓呆的孩子搂在自己怀里,并大声对任宝说:“你要干什么?”
任宝被这一声大喊叫醒,回过神来,他迷惑地看着面前的丧采和孩子,想了半天才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脸一下红了,转身回到火旁边,从锅里抓出鸡来继续收拾,嘴里喃喃的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丧采抚摸着孩子的头,眼里是说不出的慈爱,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馍塞到孩子的手里,示意他出去玩。等到孩子的身影从洞口消失以后,丧采沉重地对任宝说:“我知道你嫌那孩子不是你的,不过就算你和他爹有天大的仇恨,和孩子是没有关系的。”
任宝仍然拔着鸡毛,嘴里说:“话是这样说,可是你是不知道我和他爹之间,那是世代的仇恨啊,要不是他爹,我爹现在能是那样?而我却还要养我仇人的儿子,我这心里真是堵得慌啊!你看那崽子那样,和他爹就是一个德性,自从我打过他一回以后,记仇记到现在,爹都不肯叫一声。”
丧采叹了一口气说:“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别以为自己的儿子就能管得了!有时侯亲爹也会盼自己的儿子早死呢!”
任宝迷惑不解地望着丧采,丧采没有理会他眼中的疑问,从裤腿里摸出一杆旱烟锅,凑到火旁接了一个火,深深吸了一口吐了出来:“你要是不想他是别人的儿子,慢慢他也就会把你当亲爹的。”
任宝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他张开嘴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想了一下才说:“可也奇怪,这孩子对别人都带理不理的,可是对你就特别亲,没事就缠着你,也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一点。你爷倆可真够来心的。”
丧采楞了一下,极快地转头看了任宝一下,任宝假装没有发现,依然专心在那里收拾野鸡的内脏。
丧采环顾着洞里简单而残破的陈设,话语里满是凄凉:“我这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指望着他养我的老呢,谁知道后来他为了我的家产,却千方百计地想要我死。人说养儿防老,我却是养虎贻患啊。后来我把他赶出了家门,却不想十多年后,他在外面混出了名堂,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亲身父亲整得家破人亡。不仅抢占了我的家产,而且把让我象狗一样伺候他,而且对待我比其他人更苛刻。我是他的亲生父亲啊!那家产其实他不用抢的,等我死了自然就是他的,但他就是等不及。你看我现在靠和死人抢饭过活,又怎么能想到我原来的光景。”
任宝停下手里的事情,转头看着丧采问:“那你后来怎么来到这里的?”
丧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后来我看出来了,他对待我就象抓住老鼠的猫一样,先要戏耍够了才吃的,如果我继续待下去,说不准那天他就要了我的命。我想逃出我家,这样至少能保住性命,然而我已经老了,没有精力跑得远远的,如果躲在近处的话被他知道了,恐怕还是难逃一死。有一天晚上,我知道他不会回来的,我就悄悄跑了出去,一直朝山窑里跑。窑工都睡了,我用一个瓷晚热了随身携带的一块牛油,然后狠心用浸满沸油的布子蒙到自己脸上。”
任宝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丧采。
丧采继续说:“我无法忍受那样的疼痛,立刻昏死过去。凌晨的时候窑工进来看到我,害怕担干系,就把我扔到了乱葬岗,凑巧那天有一个丧采在那里游逛,看到我还有一口气,就把我救了回来,等我醒过来以后,整个脸都是焦的,后来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而我也就跟着他们做了丧采。”
丧采扭脸对着任宝笑了一下,鲜红的伤疤好象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晚上任宝将熬好的鸡挑了一只包好,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出山,回到了镇里。他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时翻墙进了自己的家。
老鬼客一个人倚在墙上,家中已是破旧不堪,稍微有点用处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灶里的火早已灭了,屋子里一片冰冷。老鬼客裹着一床千疮百孔的棉絮,因为行动不便加上神智不清,简直就是坐在一堆大小便中间,恶臭扑鼻而来。亏了有那好心的邻居,每天轮流来给他喂点流食,这才勉强维持了性命。任宝看到这一切,心里是忍不住的酸楚。
他将老鬼客身边的脏物清扫了一下,又用草条将老鬼客身上的粪便刮去,然后将火生起,屋子里明亮了起来,也逐渐暖和了起来。任宝这才坐到老鬼客的身边,将包里的鸡拿出来,一点点撕碎喂给老鬼客吃,同时给他讲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媳妇已经七个月了,你再过两个月就能当爷爷了;山里边其实挺好的,要不我还是把您接过去算了;丧采也是个苦命人,他亲生的儿子居然想杀了他-----------?
老鬼客的头猛的一别,任宝刚刚送过去的肉被撞了下来,人也一下子惊呆了。
老鬼客继续别头,身体也焦急地扭来扭去,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任宝迷惑不解地望着他,突然明白过来老鬼客是让他走的时候,大门外已经亮起了火光,有人正朝屋中走来。任宝从炕上一纵身跳下,房门是不能出来,他从已经被人拆了窗框的窗户中钻了出去,毕竟放心不下,就蹲在窗户底下听房内的动静。
有人点着汽灯进了房门,任宝的头顶射出了光芒,随后任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尽管因为捂着鼻子而有点瓮声瓮气,任宝还是听出了那是独耳狼的声音:“瞧着鸡才吃了一半,想必任宝还没有走远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敝人?过去的事情我是不在乎的,虽然他施法毁了敝人的双腿,但这也是当年我夺先生双腿的报应啊!看看现在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啊!”
任宝小心地抬起身子,调整着角度朝屋里偷窥,四个人抬着一架躺椅,独耳狼背对着他躺在上面,正和老鬼客说着话:“腿已经没了怨谁也没有办法了,怎么说任宝还没有把给敝人踏出的穴坏了。其实他用不着一直在外面跑的,我知道他就在这山里面。要是我真想抓他,在这里守几个人,只要他一回来就跑不了。”独耳狼突然转头四处张望,任宝连忙将头低下。
又听独耳狼说道:“来啊,把先生抬起来,送到家里去。以后先生就住在我家吧。先生若是先走,我必厚葬,若敝人先行一步,也决不让后人亏待了先生。”接着就听得屋内乒乓作响和老鬼客嘶吼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就渐远渐去了,周围又恢复了黑暗。
任宝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探起身看看屋内确实没有人了,才顺着回山的路上跑去。他知道独耳狼是害怕他破坏了腾阳穴的风水,所以将父亲抓去当人质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老鬼客身边有人看护了。不过独耳狼的话正好提醒了他,是啊,自己为什么还留着腾阳穴的风水呢?难道真的将来让自己的仇人后代坐天下不成?自己已经有独耳狼的血样,完全可以破坏他以后的气运啊!他这样想着,返回了山沟。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任宝将工具物品收拾好出门直奔乱坟岗。尽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了,但是凭着感觉他还是直接就来到了墓穴旁,然而到了那里他就失望了。独耳狼已经将旁边的墓穴都已经铲平了,而且在那穴位所在地已经修好了墓冢。只有左侧的墓道没有封闭,以保持穴内通风。任宝试着扳了扳那石头,才发现那石头已经全部用石灰砂浆粘合,除非用炸药仅凭人力是不可能掘开的。任宝摇了摇头,四周光秃秃的一片,除非自己能够钻到地下去,否则是没有办法将血样放进墓穴内的。他无奈地离开了那里。
晋中因为地处黄土高原,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山坡面积,山上开垦的都是梯田,一层层向下铺展,只留有一条曲折的小路供人上山。每层梯田之间大约就是一米左右,任宝为了省事,就那样从墓穴所在的那层跳到下一层,朝前走,又跳下一层,再朝前走,已经快走到了田地的边缘的时候,任宝突然觉得腰间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拉住自己的腰裢朝下拽一样。任宝感觉很奇怪,他低头看时,果然那腰裢被坠得直直向下,任宝试探着走了几步,明显感到腰里的东西份量增加了。他迷惑不解地朝后走,却惊讶地看到自己刚才踏过的地方有几个红色的脚印。
任宝蹲下身,好奇地看着那脚印中的红,用手捻了一点,赫然发现那红色竟然是血。他连忙抬脚看自己的鞋底,一滴鲜血缓慢地聚集掉落在地上。却没有渗透入泥土中,饱满地摊在那里。
任宝猛然想起自己洞口昨天杀野鸡时溅到脚上的血,一定是那个了。可是为什么已经干涸的鲜血竟然会重新解凝?任宝脑中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突然立起了身子,眼睛在附近的地面上搜寻着,当他眼光落到前方不远处时,就僵在了那里。片刻过后竟然坐倒在地,两行泪从眼中流了出来。
其实那片土地上乍一看并无任何异处,和别的坟地一样,只是一片坑凹不平而已,上面有田鼠出没造成的隆起。但是仔细观看就能看出来,那一片片隆起竟然酷肖人的脸庞。
穴的本意是土洞,《说文解字》中说:“穴者,土室也。”《易经·系辞》中说:“上古穴居而野处。”《周礼秋官.疏》:“凡兽皆藏穴中。”因此,穴是上古人类及一切兽类为了保护生命的藏身之所。后来人类步入刀耕火种,学会了建造房屋,才逐渐脱离了穴居生活,但是穴却仍然是人类最后的藏身之所,能葬一个吉穴就意味着后代的昌盛。因此才有堪舆踏穴之说。
人有五官七窍以便生气流动,山脉水流也有灵气荡漾其中,等到无路可走之时,便会溢出,在地面上形成孔洞。也就是结穴之所在。普通的穴只需有一丝灵气结穴便是无边福海了,然而更有那数股灵气同脉,最终在一地共泄而结穴,其冲出的形状近似人体器官,口耳鼻眼肛阴等不一而足。正所谓风水上所讲:“外藏八风,内聚九流,阴阳冲和,五官俱全。”
任宝好长时间才平静下心情,他站起来,取出罗盘放在人脸的天庭部位,又把司南放了上去,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死死吸住那司南,并在中间的木制罗盘发出吱吱的声音,整个都沉入泥土中,盘面也被司南挤出了印迹。任宝也顾不上惊讶,找准方位后,他站到鼻子即天柱部位,面南背北观看周围的地势。
正面朱雀方位相对的是两条山沟,形似人的两腿,山沟的交汇处郁郁葱葱是一片枣林,正是阴之所在朱雀翔舞;左边青龙方位正是那九曲河床,但是从这里看过去,那河道转弯处的尖角和冲积面正好是一只只鼋昂首而朝,又如中流砥柱一般将河水左曲右折,正是青龙蜿蜒;再看右边白虎方位,巍峨群山屹立势如万马奔腾,由远及近由小而大,惊心之处迅马疾驰,宁静之所群燕归巢,正所谓白虎驯俯;回头看玄武方位,梯田层层而上,如龙盘凤伏,兽寐禽休,平整如鼓,储气如云,正是玄武垂头。
好一个“风进而却、云来而止、囚山禁水、俘王虏侯、龙虎抱卫、主客相迎、贵若千乘、富如万国”的父母穴。
任宝的双手因为激动而抖动不停,许久才拔出两支银梭瞄准鼻孔部位插了进去,不出所料,那阴梭才一入土就嗖地一下被吸了进去。同时两股白气冒出,宛若有人深深呼出的气。片刻之后,却又疾射而出。同时那张脸庞所在的土地兀地塌陷了下去,这在堪舆中称为定穴。因为万物皆有灵,人类是依靠前人积累的经验和知识来找穴的,然而那些毛禽羽兽也自有自己的灵性来寻找。就如同猫临死的时候,总会自己跑到原来寻找到的地方死去。无论是何种生灵,都会在自己选定的地方留下特有的标识,以防别人来占。
任宝捡起银梭,却发现那梭尖上居然变成了黑色,他疑惑地用手去抹了一下,一些清冷粘稠的液体沾到了他的手上,而且从指尖传来火烧火燎的感觉,他连忙蹲下身在泥土上擦拭,就这样短暂的时间,几个指头已经肿了起来。他心里正在想地下是什么东西被银梭刺中的时候,地上的鼻孔中倏地探出了两个蛇头,吐着信子对着他嘶嘶着。
任宝吓了一跳,连忙朝后退去,两条蛇却并不追赶,身子也没有游出洞外。只用四只怨毒的眼睛逼视着他。任宝稳下心身,从腰袋中摸出了硫磺,象他们这样常年在野外奔波的人,经常会遇到蛇的,硫磺是必备之物。任宝将双手都涂了一点,然后朝蛇走过去。父母穴乃是人类所居住的最本原的穴位,能葬到穴中的人岂止有出将入相之后,传说中还可以封神入仙呢,这样的穴怎么能让两条蛇占了呢?
两条蛇看到敌人居然走了过来,更加愤怒了,红色的信子收缩如火焰般。但是一闻到硫磺的味道,却萎缩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被任宝一把全部抓住七寸,用力往外一提,身子被揪出了土面,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两条蛇只有一个身子,这居然是一条双头蛇!
任宝不由大惊失色!
传说中双头蛇是守神穴之精,难道这里竟然葬着一位神仙?任宝呆呆地看着已经疲软的双头蛇。蛇在他的手中旋来旋去,虽然骨软筋麻,但是还没有死。怎么办?任宝的心里急速转着念头,是放了它还是杀了它?他的脑海中闪过独耳狼洋洋得意的神情、老鬼客生不如死的惨状、家里孩子充满怨恨的眼光和女人圆滚滚的肚子,突然疯了一般一手抓住一个蛇头,下力一扯。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春节眼看就要来了,尽管象他们这样生活已经是七分象鬼三分象人了,但是因为年的来到,大家的脸上都泛出了喜色,加上年前上坟人的增多,每天的收获也丰盛,每个人的喜气洋洋的。丧采们每日都出去觅食,任宝则在洞中收拾料理家务,女人已经大腹便便,连生活都勉强自理,别说帮忙了。不过看着女人凸起的肚子,任宝的心情很是愉快。只有那碍眼的孩子,仍然和他存在着隔膜,每日里见到他就默默的躲开去。
那天傍晚和往常一样,任宝正在洞里凿窑,准备给即将临盆的女人开一间避风的地方,一个丧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情慌乱的话语都不连贯了:“先生,快,独耳狼死了,活埋了,你爹,正在下葬呢!”
任宝的头猛地就大了一下,活埋!把自己的父亲活埋殉葬!他猛地抓紧手里的锄头问那丧采:“穴在什么地方?”
那丧采深深吸了几口气,告诉任宝穴位所在,任宝一听就知道那正是自己为独耳狼踏出的腾阳穴,而且那丧采还说:“我亲眼看见老鬼客被放进了墓穴才填的坟,独耳狼害怕被人盗墓,连填坟用的都是烧土砖,用石灰砂浆抹得严严的。”
任宝扭头就向外走,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女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刚刚挪过来站在他的身后。任宝去势太急刹不住脚,直直撞在了女人的肚子上。女人被撞得站立不稳,翻倒在地啊的一声惨叫,两手捧着肚子痛苦得脸庞扭曲,两腿之间立刻被流出的血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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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想要忘却却难以忘却,想要忆起却不复忆起。仿佛记忆是有着自己的意识,选择人生历程中的种种片断,总在最不经意,最不设防的那刻,往事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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