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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大时的校友约林泥在陆羽见面,林峰便把林泥送到中环地铁站下车。看时间还早,也就不急着回去,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第二次出海就来了香港。船出长江口,一路向南,入海变得颠簸起来,吐的七荤八素的。途经香港的时候正好赶上八号风球,台风中心越移越近,不得以留港避风。
值班的四个小时,从玻璃窗看出去,几只船先后像断线的风筝走了锚,急急地撞向那个在风雨夜里像只光球的璀璨大岛。
第二日海水高潮时出港。在海里颠簸了很多个日夜。林峰蜷在船舱里,看着《梦入神机》的象棋谱。
这是唯一一件幸存的林少葵留下来的东西。林峰是个忧郁的孩子。穿着窄袖,对襟,盘扣,小高领的蓝的确良小袄,在斑驳的朱漆木箱里翻出这本棋谱。枣红底苍松枝的书面,漆金的几个大字“梦入神机”。翻开第一页“钓水误持生死柄,著棋间动战争心”,一种厚大无比的深沉压在林峰过分秀气的脸上。
“也罢,让他看吧,知道做个有担当的男人。”虽然只是一件游戏,但林峰过分的敏感确是能够在象棋里飞舞云天,所以林白也就不避讳地说:“那是他留下来的,你恨归恨,但还是要善待这本书的。”
相帅在九宫里长居,过河的卒子永不会头。
“曹钺逐齐”,“火毁晋宫”,“困鲤跃池”,“红霓贯日”,“秦王跳涧”,“将军卸甲”,“百川归海”。。。。。。,学的是先礼后兵的一种雍容华丽。古寺青灯,野鬼孤仙;西窗秉烛,巴山夜话-----成长是一种更大的缥缈和虚无,只除了,林峰没办法原谅父亲,以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的态度----他可好,不战而逃,林峰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早过了搂着母亲的脖子亲昵的年纪,林峰站在讲堂的玻璃窗前,看着讲台上的母亲,瘦小的身影裹在白衣青裙里。早晨的时候她拿出烙铁,放进火里烧,拿出,用手指沾了水,轻轻抖落到烙铁上,“吱吱”的星烟,利落的烫出一条清晰的裤线-----山顶千门次第开,有着一路倜傥得意的放马平川。“妈,难道你都不会怨恨么?”林峰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他自己也只是吃了一点小小的苦而已,而妈妈,是不是女人在经久的岁月里,更耐得住风霜而修炼成一味甘苦的君子汤?
林峰带着烫好的一摞衣服去海事大学报到。离开家,离开妈妈,离开长兄如父的林白,离开宁波。之后他开始四处漂泊。后来做到船员口中最罗曼蒂克的林船长----他的心里住进了他的妻,他的女儿。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在风浪里大声的呕吐。作大副时,手工计算数据用掉厚厚的一打打的纸。他第一次看见鬼蟹,坚硬的胸甲有凹痕,凹痕浮出鼻和眼,怒目斜视的“鬼脸”。但他最难忘的,那日离港。
《梦入神机》掉进了海里,几乎是没有希望的,眨眼间就沉没了,发烧的太阳,变得红润潮湿,已经在日落。船向西,向西追着眼前枪口似的这个夕阳。林峰站在船栏边。棋谱他早就是背熟了的,但陪伴了十多年的棋谱忽然一下子掉了,那么重要的棋谱,好像他的某一段感情,也悄悄的掉了。
晚餐是海参,对虾,海杂拌,浇汁鱼,凉拌海蜇皮,还有二窝头。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几杯二窝头进肚,竟然嘤嘤的哭起来。因为越行越远的香港吗?还是因为那么一本破棋谱?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常年跑海的人,都是性情中人,但也没有哪一个会离谱的像个大姑娘似的的哭。哭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被船长给撵回船舱去。散席的时候船长过来看他,带了一大杯醒酒的茶。本来喝的就不多,隔了一大段时间,酒早就醒了。“你还真行,林峰,我带过上千八百的人,头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哭。”船长是山东人,跑了大半辈子的海,语调是有一些轻轻的责备的。林峰知道船长对他的期望极高,一时间心竟然整个都灰掉了,他把头窝在枕头里,抬也不抬一下,怎么说呢?难道讲他二十多年所有的故事么?----因为,这真是突然,林峰自己也是找不到一个头绪的。
船长陪他下棋下到值班换班的时候。临走的时候,那一大杯醒酒茶倒是让船长给喝了,又给林峰讲了个故事:古时候一个樵夫去深山里砍柴,看到两个老人下棋。等到看他们下完几盘棋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斧头柄都烂了。回到村里竟然没人认识他,原来几百年都过去了。“林峰啊,你还年轻,想的都是表面的东西,等到日后老了,你就知道这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时候。好好干啊,这将来都是你们的天下了。”-----船长酱紫色的脸旁边是搪瓷杯子,被子上一艘血红的大帆船。
第二天是消防救生演习。船到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思妥克的时候,赶上风景浓墨重彩的秋季。看着高山大海,依旧翠绿的树木,木屋和冉冉升起的白烟,让人心醉的美。“就到此为止吧?过自己的生活。”林峰对自己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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