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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黑风高的密林赶至艳阳高照的京城,已是次日午时。
恩公跌跌撞撞,一路打听,终于赶到了目的地。我也替他大松一口气。只见一座守卫森严的宫殿,正门上书“闱场”二字。我听龟爷爷说过,闱场乃是读书人以求功名的考场。原来恩公是进京赶考的。
咦?怎么守卫挡住了恩公不让进门?
“时辰已过,不得入闱。”寥寥八个字,斩钉截铁的把恩人十年来的希望粉碎了。
“学生十年苦读,为的正是今日。倘若因迟到而不得入闱,学生真要抱憾终身了……学生由江南赶来,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个中艰辛……求求你让我进去啊”哀求转为呜咽。
那几个守卫仍是不为所动,神情傲慢,恍若不闻。同为人类,竟然如此冷酷。一阵寒意袭来,不知恩公何去何从?
低着头,跟着恩公在京城大街上盲目地走,诺大一个繁华之地,竟然没有恩公的容身之处,只因为了救我,恩公已是身无分文。我心中愧疚不已,为了一己贪玩,害了他十年寒窗化为泡影,又落得如今举步维艰的境地。尽管偷溜出来的我已在人间驻足太久,我还是毅然决定,不待恩公安顿下来,绝不回府。
又是一个朗月之夜,喧闹的都城渐渐宁静下来,朗朗夜空,繁星点点,与那皎洁的皓月相互辉映。星空的华丽之下,是大地的孤寂。偶尔几声犬吠与更夫的敲梆之音,一声声传进这凄清的小巷,一声声敲打进未眠人的叹息里。
为了能陪伴恩公又不致引人注意,我已化作一只彩蝶。自顾自唉声叹气的书生必然注意不到停在身边的小小羽翼。
时间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又是一个微寒的清晨。渐渐的,活力在都城复苏。喧闹声由远及近,只是恩公尚兀自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对周遭的变化毫无感应,直到人们簇拥着,欢呼着从大街小巷汇聚过来:
“状元来了,新科状元来了!” “快来看状元啊!”
恩公终于起身,恍恍惚惚朝着人群走去,很快被人潮淹没。远处,一行人正敲锣打鼓地朝这边而来,旌旗高举、红袖飘飘,尤其是为首一匹高头大马,身披红丝绸带,上坐一男子,头顶玉冠,胸佩红花,俊眉朗目,神情得意,当是新科状元了。
稍稍移开一会目光,我即刻将视线调回到恩公身上,但见他眼神时而光彩焕发,时而又呆滞空洞,还不时呢喃:“状元来了。”
穿过数条大街,人流终于停步。状元翻身下马,一座冠冕堂皇的府邸前立着一排人,迎上前去。立时便有人点燃鞭炮,吵闹非常。一个男仆,满脸堆笑地牵过马绳。另有为首一中年管家招呼过状元,说些“恭候已久”之类的,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将其迎进府去。那状元郎刚迈进府门,立时又有男仆在前开路。众人看热闹已近尾声,便唧唧喳喳自行散去了。惟恩公逆人流而动,反而向前挤去。
眼见管家也要跟进,恩公居然亦步亦趋,紧跟其后,脸有喜色,似乎他才是新科状元!我不禁轻叹口气,若不是因为我,今日迈进府门的或是恩公也未必,十年苦读化作流水,难怪恩公有些精神失常了。不知那豪宅里的人又将如何拒之门外,若是他们敢对恩公无礼,我晓怜必定要他们的好看!
“哎哎!浑小子,堂堂尚书府,也是你进得来的吗?”那管家一回身发现了紧随其后的恩公,一脸的厌恶。
“我……我为何进不得呢?”不甘示弱的反驳。
那管家两眼一翻白:“哼!尚书府的门槛高,只有状元郎才进得去啊。”
“我是——尚书的女婿,进得去吧?”
“啊?!女婿?!”这次是我和那管家同时惊呼,好在人类听不见蝴蝶之语。
那管家将恩公从头打量到脚,横看竖看,左瞧右瞧,末了还是摇摇头:“你可有凭证?”
恩公递上一封书函……
大堂之中,八仙桌旁坐着两人正高声谈笑。其中一人即是状元郎,另一位相貌威严,年逾不惑,想必就是所谓的什么尚书了。
主管领着恩公到了,先提声通报:“老爷,姑爷求见。”
毕恭毕敬的一声通报却有如晴天霹雳,两人的笑容顿时凝固。那管家见了这场面,顿时吓得鸦雀无声。倒是恩公微笑着上前一揖:“小婿张子游,拜见岳父大人——”到此时方知恩公姓名,我快活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欲要翩翩起舞了。
“住口!本府并不认得你,休得胡乱攀认!”尚书惊怒交集,拍桌而起,吓了众人一跳。
管家待要解释却吓得连连倒退。恩公则仍是镇定自若,依旧微笑着上前一步道:“大人,小婿乃是张元超之子啊。”
“张元超?”严厉的口气松弛了不少,尚书似乎陷入了冥想。管家这时才匆忙上前,诚惶诚恐地递上那封书函。
“二十年前,大人寿诞之时,与家父义结金兰,次日并携夫人同往武当山拜佛求嗣,并当场指腹为婚。大人难道忘了吗?”原来如此!
“这……”不否定亦不肯定。
屋里的人似乎都很焦急,大家都盯着踱来踱去却不续话的尚书大人。连那状元都忍不住插嘴:“恩师,可有此事?”
这一句质疑,却神奇的促使“恩师”下定了决心。尚书断然道:“呃……这,二十年前的事,本府早就忘了。”一副潇洒之态。
“大人,小婿有信物为证。”恩公的语气明显焦急了许多,“此玉佩乃是当年指腹为婚的信物。”说着又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来。
良久,尚书缓缓点头道:“不错,你的确是张元超之子。”
我同恩公都是欢喜非常,他终于想起来了。可是其他人似乎没有半点欣喜,一个中了头甲头名,一个喜得姑爷,怎么反而个个阴沉着脸,真是奇怪。
尚书将双手负于背后,打量一番恩公,慢条斯理的问道:“今科,也是来赶考的吗?得了几甲几名啊?”
“小婿途遇山贼,以致错过了入闱时间,未能参试啊。”
尚书微微一笑:“张公子,当年指腹为婚,只是一句戏言,岂可当真?”
“对天盟誓,对佛指婚,这是戏言吗?”
“哼!我金家不招白衣婿,本府岂能将小女许配与你?”
恩公瞧一眼脸现得色的状元,神情忽然转为哀伤:“原来大人已经挑中状元郎?”
“状元郎乃是庞太师亲自做媒提亲。”尚书得色更甚。
“太师做媒……这么一来,就可以免去嫌贫爱富之名了。 ” 恩公低头轻喃。
“大胆!你敢讽刺老夫?!”
恩公急急辩解:“大人,我并没有讽刺你呀。我只是想,大人贵为礼部尚书,既然不能守礼,唉,真是令人遗憾……”
堂上诸人皆面色大变。尚书更是厉声斥责:“放肆!!”
“恩师,请休虑。”沉默良久的状元郎终于开口了,他转向恩公:“张公子,你是指腹为婚,我是太师做媒,既然你我僵持不让, 何不让小姐亲自一决?小姐的终身大事,由她自行决定,岂不合情合理吗?”原来这新科状元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我暗想。
“好!”公子答应得也颇为爽快。
开门的一刹那,一袭白衣,一张清秀俏脸映入眼帘,看得两人都痴了。尚书千金轻挪莲步,迈入门来。施过礼后,掏出一方锦帕,就在转身刹那轻轻一挥,轻盈的落入状元郎的手中,脸颊泛红,娇羞无限,随后急急离去。前后短短一炷香时间,代表的意义却是非同寻常。
喜出望外的状元郎望着小姐的背影道:“多谢小姐!”
尚书亦哈哈朗笑,高声安慰愁眉苦脸的公子:“张公子尽可在舍下休息一晚,老夫明日送你返乡,自会修书一封给令尊,言明此事。”又转向状元:“状元郎也请留宿一宿,老夫还要与你把酒吟诗。请!”
嘉佑二年(1057年)九月,一个宁静的夜晚。这正是巳月初,天气温和的时候。尚书府的暗青色池塘里映着一轮圆月,微风吹过时月光细碎,点点随波浮动。靠近岸边的池面上,夜莲正盛开,莹白的花瓣上缭绕着薄薄的雾气,幽香和着月光在池面上缓缓弥散。
我呆呆凝视着池水,算来已是离开水府的第三个夜晚了,短短三日人间之旅,所历所感却远比水底三百年的清修多多了。远处飘来一声幽怨的叹息,但见公子手撑亭柱,低声喃喃:“爹,娘,孩儿还有什么颜面见你们?”
这安谧的水廊旁,皎洁的月光下,近处的柳树随风轻摇,时而有几只顽皮的雀儿在上面跳跃。静静的世界有了雀儿的跳动,就像我的心底,有一只灵雀,在不安的弹唱。我知道,那是张公子的身影。
舞动衣袖,翩然而起,越过曲折的回廊,穿过重重洞门,我终于寻到尚书小姐金牡丹的闺阁。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白皙清秀、俏丽可爱的脸孔。趁着她正读书入迷之际,我一挥衣袖,划出一团白雾,待雾消散,再现出人形已是金小姐的模样,我再细细对照,确定丝毫不差,便飘然而去, 金小姐对我的来去自是浑然不觉。
“张公子——”我轻唤,连细气的嗓音也是分毫不差。
“牡丹小姐?”未料公子见了我却急欲离去。
“张公子,我是来找你的呀!”
“子游哪敢?一介穷书生,竟然不自量力,意欲高攀。适才小姐不顾指腹为婚之礼,公然挑选状元为郎,嫌贫爱富之心,昭然若揭。”带着苦涩地自嘲。
我连忙摇头:“难怪张公子如此负气,我有难言之隐啊……”灵机一动,续道:“张公子,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作主,我岂能公然违抗呢?”
果然,公子释怀不少:“噢,小姐原来也是身不由己啊。”说着走近了几步。
我趁机问道:“我知张公子饱受委屈,故而追来道歉的。不知公子前往何处?返乡吗?”
“我……功名未就,投亲被拒,我毫无颜面返乡。”
“公子,别泄气。留在京里苦读三年,来科必会高中的。”
他再次苦笑:“休言三年,就算三天,我也呆不下去啊。临行之前,家父变卖了田产,我本来打算,万一落榜,便留京再苦读三年。不料途中,为了救一条可怜的鲤鱼,遇到了盗贼。哎——”
这句话猛然触我心弦,情急之下,我从袖中掏出元牡珠,双手托上:“公子,这颗明珠,够你用三年。望公子专心攻读来科高中,以不负双亲的厚望。”
公子大吃一惊:“小姐,如此厚礼,子游岂敢收下?”
我大惑:“为何不敢呢?”你救我一命,这颗元牡珠就是再珍贵,也是无足挂齿啊。转念一想,公子并不知我真实身份,于情于理,自是不便收下。事到如今, 金小姐的身份也帮不了公子,不如将实情相告……
我的思绪被脚步声打断,定是巡逻的金府家仆,我一扯公子的衣袖,低声道:“有人来了,公子快走!今夜月界之时,我们后花园见。”
水廊匆匆而别,在等待月界之时的这段时间里,我心中已有了计较:待后花园一别,鼓励公子留京攻读,我便回水府向龟爷爷请罪。想毕我便悄然赶往后花园。奇怪,偌大一个尚书府,沿途竟然连一名家丁也未碰到,而且隐隐有股黑气降临,莫非有邪魔外道闯入?糟了,越是靠近后花园,煞气越重。念及公子的安全,我腾空而起,径往花园飞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园子中央的竹亭上方,亭檐下直挺挺吊着一具尸身!定睛一看,是状元郎!尸身附着极重的邪气,死状却极平静,更是显得诡异无比。在寒凄凄的夜里,一袭白袍随风轻荡,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我才发现公子不知何时也到了。他正站立于竹亭附近,脸现恐惧,瞪大眼睛盯着状元郎的尸首,势欲疾呼。我急忙赶过去,想要阻止他出声,已然不及。公子“啊 ~~ ”的一声惨呼,撕裂了尚书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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