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这乃是名剧《打渔杀家》中的一段脍炙人口的三眼，寥寥数语，写出一个渔家闲淡却又充实的生活。
初次听到这出戏大约是在高中时代，那是的我，尚是个半懵懂的孩童，喜好样板戏里的“高大全”，《赵氏孤儿》，《八大锤》这种忠烈故事也不错，至不济也得是《赤桑镇》《钓金龟》一类有大段唱的。对这《打渔杀家》中的一板三眼，温而不火的戏实在是没有多少胃口。还纳闷萧恩这老头子一身武艺，说起话来怎么慢慢吞吞，做事也畏首畏尾。“我本当不打鱼关门闲坐，怎奈我家贫穷无计奈何。”不打渔怕什么呢？保镖卖艺，看家护院，乃至杀富济贫，占山为王，怕者何来？“家贫穷”，这个理由似乎太单薄了一点。在那不知愁滋味的年代，颇为愤世嫉俗地感叹：中国人，就是自己定下的条条框框太多，不敢逾矩，终难成大事，于是一辈子只能打渔……到后来萧氏父女杀了丁先生，才稍觉得宽慰，但终是不喜欢这一段温吞的三眼。后来又听过几个不同的版本，始终是不慎感冒。当然，有时也回随口哼两句：“昨夜晚……”，不过却是荒腔走板，全然不成个样子。这京剧，若是荒腔走板起来，尤其难听，因此后来这个唱段也就“一概丢却”了。
后来当真读起了戏评一类的文字，了解到一些普及知识，才知道原来萧恩就是赫赫有名的阮小五，占山为王的事情是早就干过了，有了这个名声，看家护院的事情自然也做不成了，保镖卖艺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让老英雄干这些事情却也勉强，只是带着个女儿，却实在是做不得了。如此以来，对萧恩的厌恶情绪大减，只是感叹这位在梁山上叱诧风云的水军头领，如今却沦落到打渔卫生，不免令人嗟呀。
这一丢却，就不知过了多少年月，自己也从那个毛头小孩子经历了大学，步入了工作岗位，日复一日地做起“打渔”的事情来。虽然离萧恩的年纪差的尚远，可也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先前几个工作虽然无聊，却也还不至于十分忙碌。几经辗转，终于走到了一个忙碌的岗位上，清早东方未晓便需起身，碌碌到半夜三更才得回转，中间除了一日三餐，未有片刻空闲。前几日还可勉强支撑，待到周四周五，方才半天就难以坚持，咬牙支撑到周末下班。几近虚脱地回到家中，随手拿起一罐啤酒灌下肚子抑制自己的干渴，却也不胜酒力，迷迷糊糊地按下播放器上的“播放”键，听到的恰好是这一段三眼：
“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
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二贤弟在河下相劝于我，
他叫我把打鱼的事一概丢却。
我本当不打鱼关门闲坐，
怎奈我家贫穷无计奈何。
清早起开柴扉乌鸦叫过，
飞过来叫过去却是为何。
将身儿来至在草堂内坐，
桂英儿奉茶来为父解渴。”
在一片酒醉的恍惚之中，忽然觉得这平淡无奇的唱段让人说不出的受用。阮小五的生活艰苦吗？为什么那么让人羡慕？白天打鱼为生，来去自由，有朋友来了就吃酒谈笑，虽然并不富裕，却有足够的闲逸——当然，鱼不能不打，只是什么时候打，打多少完全随意。每天“看看不觉红日落，一轮明月照芦花。”回到家里自可以“一半鱼儿河水里煮，一半在长街换酒钱。”无需看人脸色，也无需担忧镖局买卖的好坏。甚至早上起来，看到乌鸦飞来飞去，祸事将临，也并无甚可担忧，稳稳当当地叫女儿打茶来喝，这是何等的气度。比起我们这些为生活所迫日夜奔忙的人来，阮小五在离开梁山之后，驾驭了生活。
回头再看看阮小五，他又何尝不和我们相似？年轻气盛之时，在石碣村就小有名气，随后跟晁盖等七个人接下生辰纲这个大项目，殚精竭智，总算干成了，收获颇丰。而后又大伙一起接手梁山这家新兴公司，公司越做越大，他也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但又无法割舍。直到最后公司为政府所兼并，他才破笼而出，重归自然。半生为生活所羁绊，直到暮年才终于把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他在事业上，是个失败者。然而这一生的历练，却让他明了了自己所需要的，也洞悉人间的是非曲直，宠辱不惊。他做事小心谨慎，跟丁府的教师说“小老儿不知，多多有罪。”；循规蹈矩，打了人赶紧上官府“抢他一个原告”；却又不铁骨铮铮，不受欺凌，挨了四十板子，就带着女儿上门杀了丁员外一家。而后带着女儿逃遁。这等收放自如恐怕是他老来才学到的本事吧？恐怕只有有了这种本领，才敢在看见“乌鸦叫过”之后在屋里安然喝茶了。而似我辈之人，却决然没有这种能力，胆识和气度，因此也会每天碌碌不得终，又为些许小事或喜或悲了。
在这微醺后的一闪念之后，这段三眼已经完了，随后响起的却是“叹英雄失势入罗网”的激壮和“皇恩浩掉老臣龙庭独往”的战战兢兢了，我不由得苦笑了几下：创业中有花云这般的英年早逝，创业后有铫期这样的兔死狗烹，真正如程咬金这般逍遥的能有几人？如此看来，阮小五走的路改是最好的了。[香陵居士 (11-11 5:32,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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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哉斯言。正所谓：天地大舞台，人生一场戏。若非上过台，或许不容易了解。若是上过台，则或许不难理解。[materialist (11-11 11:56,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2楼
勘误：最后一句“阮小五走的路改是最好的了”－》“阮小五走的路该是最好的了”[香陵居士 (11-11 13:14,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3楼
还没开始就哀叹结束了, 你太消沉了吧做过了强盗过足了瘾,再去打渔不迟.那怎么也是老年营生.[sarah (11-11 17:48,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4楼
勘误(2)第二段：“那是的我”－>“那时的我”
第二段：“有时也回随口哼两句”－>"有时也会随口哼两句"
第三段：“如今却沦落到打渔卫生”－>“如今却沦落到打渔为生”
第五段（中间唱词）：“他叫我把打鱼的事一概丢却”－>“他叫我把打鱼的事一旦丢却”
倒数第二段：“却又不铁骨铮铮”－>“却又铁骨铮铮”
最后一段：“皇恩浩掉老臣龙庭独往”－>“皇恩浩调老臣龙庭独往”[香陵居士 (11-11 23:36,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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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sarah:还没开始就哀叹结束了, 你太消沉了吧做过了强盗过足了瘾,再去打渔不迟.那怎么也是老年营生.)强盗那么好当的么？没有吴学究这样多智的人谋划晁盖这样关系网复杂的人领头，小五也终究还是个打鱼的。[香陵居士 (11-11 23:43,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6楼
(引用 香陵居士:勘误(2)第二段：“那是的我”－>“那时的我” 第二段：“有时也回随口哼两句”－>"有时也会随口哼两句" 第三段：“如今却沦落到打渔卫生�...)古人说：校书如扫落叶。信哉。[materialist (11-12 7:07,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7楼
虽然我不大懂京剧，但是看香陵的文还是很看得下去。。只是看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还满好看的。。。 （埛）[明月楼 (11-13 20:04,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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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香陵居士:强盗那么好当的么？没有吴学究这样多智的人谋划晁盖这样关系网复杂的人领头，小五也终究还是个打鱼的。)当强盗不难，难的是当名牌强盗……[sarah (11-14 14:35,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9楼
赞~~~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好帖子了。及其切身的深刻体会！这样的帖子，才能使文学版不至等同于闲聊/食色/集市。
只是我们的时代没有英雄，只有庸碌生活的奔波烦恼。逃遁，也毫无豪气可言，也不知要逃到哪去。[yangz (11-14 23:11,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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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当顶，红桃吃上！原创久不见之好文！[Anglican变种 (11-15 17:05,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11楼
(引用 明月楼:虽然我不大懂京剧，但是看香陵的文还是很看得下去。。只是看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还满好看的。。。 （埛）)埛写得好啊,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只是香陵老兄这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老气横秋呢,应该像楼楼姐学习才是啊......[黛玉 (12-15 19:02,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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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黛玉:埛写得好啊,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只是香陵老兄这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老气横秋呢,应该像楼楼姐学习才是啊......)恨恨，你虾米意思说我是活蹦虾一只么～～～～～～
[明月楼 (12-15 19:49,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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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所以做人不能入世太深浅尝辄止。
大项目8要接。
（我承认，其实我看到“接下生辰纲这个大项目" 我就埛了一会）
Project 害人啊。。[明月楼 (12-15 19:54, Long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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