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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学】冬夜语之人面蛛 (1-2)重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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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学】冬夜语之人面蛛 (1-2)重贴(1)

菊妈妈听到书房传来巨响,忍不住把刚泡好的绿茶重重往桌上一顿,汲了大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只见菊檀搭了个小凳子,在大书架前面抱着头,最上面一排的书哗啦啦地正往头上砸着。

书全部掉在了地上,菊檀还是抱着头一动不动。菊妈妈大声说:“已经全部落下来了!你可以放手咯!”

菊檀“哦”了一声,茫然地抬头看看已经空了的书架,赶紧从小凳子上爬下来。

“真是笨小孩!”菊妈妈一边在地上拣,一边自言自语,“真是笨手笨脚!以后没有人要你的!”
“我又不稀罕。。。”菊檀嘟囔了一句,揉着被砸到的额头。“你的书根本就没有放好,我一碰就全部掉下来了。”
“那你还翻?!好哇,你趁我不注意翻我的东西哦。”菊妈妈问。

“啊。。这个啊。。”菊檀赶紧蹲下去捡书,慢吞吞地找借口,“我是想,呃,找一点资料。。”

“资料?”狐疑的口气,“做作业吗?”
“是啦。。。”
“才不信。你哪次作业不是拖到最后几天才又哭又扭地拼命赶?”
菊檀一瑟缩,说了实话,“其实是帮一个同学找东西。。。想找关于蝎子的资料。。”
“蝎子的资料在箱子里啦! 那么吓人的东西,才不会放在书架上。”
“你早说呀,妈妈。”菊檀抱怨。那可是蓝雅要的。

两个人又像平常一样胡乱斗嘴,直到菊檀拎起一本画册,一张泛黄的剪报轻飘飘地滑落出来。
“这是什么?”菊檀捡起来看,才瞄了一眼就哇啦哇啦地大叫,飞快把剪报扔向墙壁。
“你干吗?”菊妈妈奇怪地捡回来看。
“蜘。。。。蜘蛛。。。。。!!”菊檀哭丧着脸,“蜘蛛啊!!”

她从小就怕超过4只脚的动物。更别提这张又旧又黄的剪报上面,居然是人面蛛的照片!
菊妈妈得意地读着上面的文字:“1953年,xx县发现罕见的人面蜘蛛。。。”
“啊~~不要说了啦!”菊檀都要吓哭了,捂着耳朵大叫。

“不说就不说!蜘蛛有什么可怕的。”菊妈妈咂咂嘴,补充到,“人面蜘蛛很聪明的,搞不好有的也修炼成功了。。。。”
“那管我们什么事!我们和蜘蛛根本没有来往。”菊檀把夹过那张剪报的指头在裙子上擦了又擦,抱怨,“你收集这种东西做什么呀,妈妈。”

“xx县,不就是这里吗?现在改名叫市了而已。”菊妈妈踱回客厅,开始喝茶。
“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见过?”菊檀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是当然。给你讲啊,当时可有趣了,”菊妈妈咕嘟灌了口茶,高兴地讲,“那一年啊。。。

那一年呢,是这样的。

在这个叫xx县的地方,有个叫xx校的院子,菊妈妈曾经住过。有一天,小县份上的八卦报纸,登了一条新闻。标题耸动地写着黑体大字“某院惊现人面蛛 18岁少女舍身相护”。一时间被津津有味地流传。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在菊妈妈住的院子里,有人发现老教室的木头门上,有只拇指大的蜘蛛。 平常蜘蛛也就算了,可是那蜘蛛背上的花纹,竟然是个微笑的人脸。眉眼清秀,栩栩如生。也活该那蜘蛛运气不好,遇上了个胆大的人,竟被捉了起来。要知道在这个小地方,捉蜘蛛好歹还是需要勇气的事。

那人捉了蜘蛛,正好家里的豆瓣酱吃完了,玻璃瓶子在水龙头下涮涮,就把蜘蛛砰地一下塞了进去。一帮人好奇地围观,评头品足。可怜的人面蛛,被豆瓣酱的味道熏得求死不能,在玻璃瓶里苦恼地爬来爬去。

※※※
“然后呢?”菊檀问。
“然后啊。。。”菊妈妈捧着茶杯说,“有一个女孩子救了他呀。”
“就是标题说的那个舍身相护吗?”
“没有那么煽情啦。其实是个乡下女孩子,后面洗衣妇的女儿。”菊妈妈笑起来,“非常的朴实,她说人面蛛不能捉来玩,要放掉的。”
“人类也懂这个啊?”菊檀撇嘴。
“呵呵。菊檀,不要瞧不起人家。”

“真是无聊的故事啊,妈妈,”菊檀讷讷地开口,“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是因为你很麻木。。”菊妈妈喝着茶,“那个院子后来拆了,旁边修了养老院呢。”
“就是学校附近那个很旧的院子吧?”

※※※
53年.
人面蛛被捉住的那天,救了它的女孩子是从洗衣房急急忙忙跑来的,双手通红滴着水,不合身的裙子上还粘了肥皂泡。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她最后急了,就伸手去抢那个装了蜘蛛的玻璃瓶。人群都是半大不小的青年,轰然围拢来。他们推搡她,故意举高瓶子,伸腿绊她。

女孩子野气上来了,抱住那个举瓶子的人,像头小牛一样地把他往地上撞。青年们大声叫起来:“乡下的土包子!看她,像牛一样!”
“野蛮!”
女孩子憋足了气,用在洗衣房劳动练出来的力气,狠狠把那个人撞得踉跄不已。

手拿瓶子的那个青年终于恼怒起来,扬手把瓶子远远扔到土坡的后面。“让你去捡!”
女孩子放了手,跑过去了。
他们又气又笑。“真是土得可以!”
“土包子就是相信那些迷信说法!”
“说什么人面蛛不可以捉!”
“哈哈,那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她妈妈是洗衣服的欧大嫂。”
“欧。。。哎呀,我想起来了,她叫欧淑花!!”

※※※
“有这么好笑吗,妈妈。那后来那个女孩子就把蜘蛛放生了么?”菊檀皱眉。
“啊哈哈哈。。”菊妈妈笑地趴在桌子上,“欧。。欧淑花。。。菊檀你不觉得好好笑吗?”
“。。。”菊檀仔细想了想。摇头。

“哈哈哈。。。你读读看! 读一读,是不是很像‘偶素花?”菊妈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菊檀:“。。。。。。。。。。。”

再后来呢。这件事情就上了小县份的小报纸。谁叫正愁没稿子写的记者同志,也住这院子呢。菊妈妈看见他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脸从一楼的窗口探出,观察了不过短短2分钟的事件经过,就缩回去写稿子了――“xx院惊现人面蛛 18岁少女舍身相护。”

菊妈妈每次想起来就好笑,于是专门把那天的报纸剪下来保留。后来夹在随便什么书里也就忘记了。如果不是菊檀在书架上乱翻,或许还想不起来。

扳指头算算,1953年的事情,到现在,那个欧淑花小姐,也是个老太婆了。
“53年。。。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或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人类不能活很长的。”
“说的也是噢。”菊檀点了点头。

墙上的钟响了起来。12点了,该睡觉。菊檀往房间走,“妈妈,晚安。”
“不找资料了么?”
“不了。明天学校有活动,要早睡。”

“好吧。。你这孩子脾气一点都不像我,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菊妈妈慢吞吞收拾桌子。
“是你自己太奇怪了啦。我觉得你都不像菊花象了。”菊檀小声反驳。

(2)

在听母亲讲过蜘蛛往事的第二天,其实是个非常平常的日子――除了在放学后的学生会活动里和彭渠那个自以为是帅哥的臭小子吵架,菊檀一直是这样觉得的。也似乎要忘记欧淑花的事情。

今年的秋天,有一次新的学生会活动――去老人院看望老人。这是学生会长决定的,可是临到了这天,他又说要去市里参加什么比赛,便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丢给了宣传部和体育部。菊檀因为常常负责板报校刊之类的设计,糊里糊涂就混进了宣传部。蓝雅倒是正儿八经新上任的宣传部长。另外就是体育部那个讨厌的彭渠了,因为长得很帅所以说话总是不客气。菊檀和他非常合不来。大家商量了一会,决定还是按会长的意思,买一些水果送去,并且帮忙打扫老人院的卫生。于是那天放学过后,一群人换上制服,扛了一些扫帚抹布水桶之类的工具,往老人院走去。

天气有些凉,柚子也上市了。浅黄绿色的大柚子们,一排排蹲在卖水果的小摊上。学生会的几个干部,还有轮到这次当搬运工的二年A班的十多个人,都挤在水果摊前面窄窄的小路上。唧唧喳喳的声音压过了小贩的招呼声。
“买柚子吧!我最喜欢吃了!”蓝雅说。
“去!又不是给你吃的,闹个什么劲。”彭渠又是那副『女生真神经』的表情,浓眉很不高兴地拧着,“买桔子吧。容易分。”
“不要啦,柚子好柚子好!又好看又大个!”别的同学也凑过来帮腔。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仿佛是在给自己买东西一样。
最后彭渠拗不过他们,举手投降。

小摊主高兴地合不拢嘴,把柚子装了三个大麻袋。A班的男生们两个人扛一个,浩浩荡荡地出发。菊檀一直没吭声过,途中溜到隔壁的烘饼摊买了一个大肉饼。彭渠一回头就看到她正狠狠地往嘴里塞,心中有气就吼了一句:“菊檀!大家都在帮忙,你倒闲得去吃东西了!”
菊檀吓了一跳,无奈刚才那一口咬太多,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瞪了彭渠一眼。

“说啊!”彭渠冷冷瞟了她一眼,“工具也不带。你是去秋游的啊。”
菊檀努力吞下嘴里的饼,想要反驳但是又不怎么会大声吵架,“我。。我一般放学都是回家马上就吃晚饭的!”今天有活动不能早吃,好饿啊好饿。。。
彭渠很酷的样子把手插在制度的口袋里,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对了,你们宣传部等下负责分发柚子,你赶紧吃完把手弄干净。”
“那你们干吗?”菊檀问。
彭渠懒得回答,酷酷地走到前面去了。

蓝雅早瞄到他们,放缓脚步等菊檀走上来,便问:“怎么?又找你茬?”
“嗯。”菊檀黑着脸,沮丧地吃着剩下的饼。
“别理他。自以为是,除了脸好看还有什么嘛。”蓝雅拍拍她,“等下你帮忙去分发柚子,打扫卫生的人可能不够,我们都要去帮忙。”
“啊?那我不用吗?”
“嘿嘿。。。我把最轻松的差使给你啦。谢我吧!”蓝雅笑眯眯地勾住菊檀的脖子,勒得菊檀差点被饼渣噎住。

唉,自从那件砍人事件后,王莉美退学了,蓝雅也有了些改变。不过是变得越来越像个人类了,还积极参加学生会。蓝雅的父亲好像是人类。。。所以她一点都不像蝎子。菊檀甩甩头,算了,别人家的事情。或许蓝雅对自己的一半血统还是满在乎的吧,否则也不会让菊檀帮忙找蝎子的资料了。

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彭渠的咆哮:“你往哪边走!”
菊檀一愣,发现自己正直端端对着老人院的大铁门――不过那铁门是锁的。其他的同学“哇哈哈”地狂笑,甚至兴奋地用扫帚敲击围墙。中学生就是这样的,非常容易为小事高兴起来。

彭渠一把拖住菊檀往5,6步之外的侧门走,还不忘狠狠地极尽挖苦之能事。要知道走路不看路是菊檀路人皆知的老毛病,所以这地步了也无法反驳,只有垂头丧气被拖了过去。从侧门进,是个不大的旧院子。有一幢黑漆漆的楼房,大概是几十年的历史了,目前做为老人们的住宿楼。左边一排平房则是活动室杂物室以及一间小办公室。这里的工作人员很少,除了做清洁的大妈,就是两个职员而已。院子里有棵无精打采的老树,还有一个停自行车的棚子,一个开水房。

彭渠指挥着分工,哪些人进去楼房打扫,哪些人扫院子。蓝雅朝菊檀指了指,那几个扛着柚子的男生就唰唰唰几步走到菊檀面前。
“是该你去联络办公室的人分柚子吧?”他们问着。
“啊。。是的。”宣传部就只来了两个人,看来是自己干这个了。菊檀点头。
一群人就把柚子拖到那个小办公室的门口。里面一个30多岁的烫卷发的女人正在看《女友》,事先也是知道有学生要来的,便省了许多解释的话。两三句说明了来意,那个女人也不甚热情,随口说“柚子就拿进来,先放那里”,便继续看她的杂志。

“呃。。。请问是放哪里?”菊檀小心翼翼地求证。
“喏。”女人嘴唇撇向墙角。
于是男生们把柚子堆在墙角。几个人看对方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思,又都是中学生不大会处理冷场,便讪讪地溜出了办公室。

菊檀落在最后,前脚跨出去,便听后面说:“喂!”
她回头看去。那个女人捡了一个柚子在手上翻来覆去看着,说:“打扫的时候小声点,啊?”
“啊。”菊檀答应着。
“等等!”
菊檀又回头。
“谢谢你们啊。”女职员说,一边在柚子新鲜的皮上掐了一把。

莫名其妙地柚子就这样进了那办公室,整件事情也和预想中的“学生探访老人院”的剧本相差甚远。本来呢,还以为会有热情的叔叔阿姨接待接待,表扬表扬(发朵小红花什么的)。老人们也应该是笑呵呵地乐开怀,或者眼中有高兴的泪花闪动之类。。。。不过据楼上打扫卫生之后下来的同学说,就一个形容,阴森。。!

楼道啊墙啊都旧旧的,也扫不干净。东西比较乱,更加不好打扫。最恐怖的是,老人们都静悄悄的,对他们的来到根本没有一丝反应。枯小的身影常常是坐在暗处的小床头,一语不发。
一个男生大大呼了口气,“啊,我来之前还很紧张,准备了和老婆婆啊老爷爷啊要说的什么话呢,可是吓死我了,我见到那个老爷爷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我也是,赶紧打扫了跑出来。”
“他们一点笑容都没有呢。”同学们很是沮丧。
蓝雅想了想,偷偷和菊檀说,“听说很多老人都是得了老年痴呆的。”
菊檀也说,“那不是很可怜?他们的小孩呢?”
“对哦~~!他们有没有小孩啊?”两个人疑惑地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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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蛛(3-4)(3)

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先从楼上下来的同学在院子里站着聊了一会。
“都打扫完了吧?那准备回学校了。”蓝雅拍拍裙子上的灰,环视四周。
“没呢,彭渠还在楼上。”
“他还在?”
“是啊。。。好像是四楼走廊的那个婆婆,不准他打扫呢。”有个同学回忆着。由于本来就是个象征性的活动,并没有要求大家把这里抹得光光亮亮的。只要把楼上的走廊扫一扫,房间地下扫一扫,垃圾清理掉,院子的落叶拢作一堆,就差不多好了。可是彭渠遇到的这个老婆婆,压根不准他进去房间一步。
“行,婆婆,我不进去,那扫一扫这走廊总可以吧?”同学们都已经在楼下了,彭渠还好声好气地在楼上和老婆婆打商量。

那个婆婆穿着蓝布衣裳,安安静静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瘦瘦的脸都塌进去,眼睛眯得剩一条缝。无论彭渠说什么,她都坐在那里挡着路,也不说话也不动。手静静地放在膝盖上。彭渠有些无可奈何。身为学生干部的他,虽然在同学面前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背地里对老人还温声温气的。怎么办呢?

他把下巴搁在竹扫帚的把子上面,将这个毫无反应的婆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难道说,这个婆婆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压根就没有明白他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彭渠探头往楼下看了看,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在闲聊。回过头来,老婆婆仍然稳稳得把走廊和自己房门堵住。 彭渠目测了一下距离,由于老人很瘦,所以走廊剩下的那个缝隙自己应该可以挤进去吧。――早知道叫个小个子女生来负责这一层。

换作另外的人呢,也多半就放弃争论下楼去了。偏偏彭渠这个人是拗性子,他负责的事情,你中途要阻挠他,他就偏要进行到底。于是他拖着竹扫帚,小心绕到老人旁边,然后把扫帚先递过去,再侧着身体平移。呀,不小心碰到了老人,“对不起!”彭渠赶忙扶住她,连声道歉。老婆婆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彭渠吁了一口气,决定不管她了。就这样挤过老婆婆身边,他准备赶紧打扫这一层。也没注意老婆婆后面半开的房间门口,一个巴掌大的黑影蹭蹭地爬了出来,在门边停住了。

已经是黄昏前1,2个小时,那个影子有一半在门的阴影里,但仍可以看出是一只蜘蛛的形状。蜘蛛一动不动对着彭渠的那个方向,一只脚时不时轻微敲击着墙壁,仿佛很不耐烦的样子。最后又在门上爬了两圈。

工作很简单,这段走廊不长,大概也就两三间房间的长度。除了那个老婆婆的一间之外,另外2间都是锁着的,像是这顶楼的储藏室或长年的空房。彭渠挽起袖子,唰唰唰几下把走廊的垃圾全部扫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垃圾,大多是飘进来的叶子和浮灰。有几片废纸卡在一个放脸盆的架子下面,他扫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伸手把叶子掏了出来。浑然不觉有只蜘蛛一直在观望他的劳动过程。而老婆婆微微仰起了头,往远处已经开始有点浅红黄的云发呆。

打扫好了。彭渠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将垃圾装了袋勾在手指上准备下楼去。挤过老婆婆身边的时候,他先把扫帚和垃圾袋轻轻扔过,然后小心翼翼侧身移动过去,不忘对老婆婆说“对不起哦”。

等一会拿柚子来给老婆婆吃,他想着,不过看她这样子得叫个女生帮忙剥好。还是叫蓝雅吧,菊檀那个笨猪,一看就浑浑噩噩的。走了一步,眼角余光觉得有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彭渠不禁转头一看,吓!好大一只蜘蛛爬在门上,还直勾勾地看着他。

危险。。。!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拉开老婆婆,刚碰到那蓝布衣服,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叫,蜘蛛突然消失了踪影。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空荡荡的门,都忘了把手从老婆婆肩膀上拿开。蜘蛛就是突然不见的,并不是逃走或是别的什么。一眨眼就消失了。

一定是自己看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听说弯腰久了,突然直起身子就会出现类似的幻觉。大脑缺血缺氧之类。对,一定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蜘蛛呢。
叹口气,彭渠捡起扫帚和垃圾袋,对仍然不言不语的老婆婆说:“我走了哦,婆婆,你自己保重。”他说这话时并未回头,在他心里,已认定这个婆婆是听不见也不会回答的了。咚咚地跑下楼梯去了。

他是最后一个下楼的。这楼上又恢复了寂静。老婆婆的交叠的双手放在膝盖上,那只蜘蛛赫然又出现在她的手旁。蜘蛛轻触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又蹭蹭几下爬上她的肩膀。刚好是刚才彭渠拉到的地方。蓝布衣服被拉得起了一点皱。蜘蛛几只脚拔拉了几下,像是要把它理好的样子。然而失败了,于是仿佛是气哼哼地样子,钻进房间里去了。

(4)

下得楼来,同学都等得不耐烦,哇哇嚷着“彭渠你在上面挖宝啊,怎么那么久!”“我们都饿扁了!”之类的话。他也懒得解释,眼光一扫人群,看见蓝雅和菊檀叽叽咕咕在那边不知道八卦些什么,两三步过去劈头就问:“柚子呢?!!”

“啥?”那两人正在叽咕老人痴呆症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柚子!”彭渠对那两张茫然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觉提高了些,“柚子你们到底分没分?”
哦哦哦。。原来是那个啊。蓝雅说:“交给菊檀去分了呀。”
菊檀忙举手说:“啊,已经分了!”

“分了?”彭渠狐疑地回想,在楼上打扫的时候,没有印象这家伙上楼来分过柚子啊。他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注意?”
“嗯?”菊檀又愣了一下,讷讷地说,“你在楼上怎么会有印象。。。我们是拿去办公室的。。”
见彭渠浓眉已经完全扭在一起了,菊檀一时惶恐,又自觉断断续续补充柚子的下落。如何抬去办公室,女职员如何交待之类。

“所以你就乖乖把柚子留在那里了?!”
抬头看到彭渠的脸色是越来越差,抿了嘴无表情地瞪着她。菊檀吓得吞了口唾沫,仍旧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是。。是啊。。。”

“你有病啊!!”果然咆哮扑面而来。
菊檀呆若木鸡,不知还击。
“喂!你。”蓝雅拉开彭渠,“发什么神经!”
其他同学都领略过彭大帅哥发脾气的厉害,闪开火力线过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彭渠抱着手开始教训:“是谁叫你们把东西拿去办公室的?我是让你分柚子!不是要你献给办公室的那帮家伙好不好?是叫你们一个一个拿了挨着门送进去,亲手送到老人手上!”
末了恨铁不成钢地加一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有。。那么严重么。。”
“就是。。。。”
“不是一样的么。。。”

说实话,这种学校分配下来的走秀似的活动,没有人会往这个方面思考――比如送来的食物水果是不是最后真的到了老人的嘴里。倒也不是说这帮少年人对此冷漠麻木,确实是想不到这么曲折的路上去。彭渠这一提呢,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大家都是在脑海中闪一闪,也没有兴趣看得太严重。当时和菊檀一起将柚子送进火坑的那几个男生,也并不觉得菊檀这样有什么不对。

菊檀倒是听懂了彭渠的意思,思前想后觉得好像他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便鼓起勇气说:“那个。。。我想她们工作人员等会。。哦不,明天一定会给老人拿去的吧。。。”

“你懂什么啊。”彭渠眉毛一挑,“你这笨蛋一鼓脑儿全送进去,我敢打赌她们一定会自己吃的。这种人我见多了。”
“别把人说那么黑暗。。。”菊檀无力地反驳。扭头求助蓝雅,后者却没有帮她开脱,倒是若有所思地不开口。
蓝雅这家伙,多半想起王莉美了。。。
即使女职员自己吃,也吃不了那么多嘛。。。。(想是这样想,菊檀实在不敢再挑战彭渠的咆哮。)

一时争执不下,那办公室的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了,女职员大概回家了还是怎的,不见人影。大家对彭渠的固执不以为然,再加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便都推搡着说“走走走”“先回家吃饭啦,晚自习再说!”
“哎呀!反正是例行活动嘛!送到了就可以了!”
“就是就是!管那么多!”
人多势众,一股脑收拾了东西都往外走。饶是彭渠也没有什么办法阻拦。何况门都关了,也无法再交涉什么。

吵一阵,也不过还是就这样散了个干净。蓝雅对柚子的事情仿佛没有太在意,倒是急着回家。她晚自习是不去的,请假要随母亲去某处。两人于是道了别,菊檀目送她拐过街角走了。自己也饿了,便也随剩下的三两同学往外挪着脚步,想着去家小面馆吃面,再逛逛漫画店,还要买一版『海暗月影』的贴纸。。。

走了两步,仿佛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回头,不期然看见彭渠在原地没有动。隔着斑斑驳驳的大铁门,彭渠瘦高的身影都像被框进了那些横横竖竖的铁条子里。看起来有些。。。嗯,寂寞。
菊檀走也不是,就这样扭着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那院子里地下都已被扫得干干净净,可是风一吹,还是又掉落了叶子。彭渠双手插在制服口袋里,垂头对落下的叶子踢了两下。忽然又抬头看了那幢黑乎乎的楼房半晌,像是隐约叹了口气,终于回过身来。
两人眼神就隔着大铁门遥遥一碰。眨眼之间彭渠的眉毛又拧了起来,但凶凶的眼神也隐藏不了脸上的狼狈。“你看什么看!”
菊檀支吾了半天,居然蹦出一句,“你你、、你别担心了!他们明天一定会给老人拿上去的。”
彭渠一听更是狼狈,狠狠瞪她一眼,便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菊檀又在小声嘀咕,“没有那么恶劣的。而且柚子有那么多。。。”
“你还在叽咕什么?”彭渠停下来。
“呃!。。没。”

看了她半晌,彭渠突然问:“排骨面?”
“什么?”菊檀茫然地抬头。
“你最近不是经常晚饭不回家,都吃那家排骨面?”
“也?是啦。。。但是你怎么知道?”菊檀狐疑地瞄他。
“那走吧,我也要吃。”
。。。不由分说拖走。

呃?。。。。于是情况变得很诡异。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端上桌,翠绿的葱花鲜红的辣椒,混合排骨的香气特别诱人。两个明明合不来的人,也没机会说话,一屁股坐下,面来了埋头就吃。菊檀饿得很,呼哧呼哧吞了一半,发现对面怪异的目光。
“我记得你好像吃过了一个大肉饼。。。。”彭渠慢条斯理地说。
“唔?唔。”吸溜吸溜。
“呵。。。。”彭渠撇撇嘴,“小孩子。。。算了。”

菊檀沉默了一下,用餐巾纸抹了抹鼻子。想了一下才说,“我不是小孩子。”又埋头去吸溜吸溜。
“不是?”彭渠用筷子搅了一下面,“你什么都不懂。”
菊檀抿抿嘴,甚不以为然。看他伸手去拿醋,便“呀” 的一声说:“你衣服脏了。”
“哪里?”彭渠侧头一看,手肘那一块黑了一片,也不以为然地卷起来,“打扫的时候弄的吧。”应该是趴下去捡那几片废纸的时候。
“是NIKE呢。。”菊檀咬着面,“何必这么拼命?你好奇怪。”

“奇~怪~?”彭渠抬起眼皮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
“啊。。不不。”吓一跳。
“菊檀,你干吗这么怕我?”彭渠恶声恶气地。
呜。。。这不是很明显吗?菊檀埋头在面里拼命吃。

醋滴进面汤里,彭渠把瓶子放回原处,若有所思看了她半晌说,“今天总之你做得工作烂极了。”

又来了又来了,不就是几个柚子嘛!饶是好脾气的菊檀,也觉得烦得不得了。彭渠听得清清楚楚她那小声的哼哼,“咚”一声丢了一棵辣死人的朝天椒到她的碗里,“你给我说话啊!”
“说什么啊?”菊檀嚷起来,擦着溅到脸上的汤,“就是几个柚子嘛,你干吗老是怪我。假如老人没有吃到,也是工作人员的责任啊。”

彭渠深黑色的眼珠子沉默地盯住她,她犹豫了一下,强调说,“我是说假如。我想她们一定会拿去的。”

半晌,彭渠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地方很脏。”
“啊?”菊檀不大适应这种跳跃的谈话。
“那些老人,看起来就像是没有被照顾好的样子。。。”彭渠自顾自地说,“即使是做秀的活动,也至少该力所能及地做好一点。”他顿了顿,“就算最终还是会拿一部分柚子上去给老人,也没有原来他们该得的那么多了。”

“那起码也吃到了呀。”菊檀觉得他未免太执着了。不过这个人本来就很怪。便仔细想想,反驳他说,“本来这种公事性的活动,都该去和负责处先交涉才对,哪里有直接就拿上去的事情。而且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糕的。虽然人。。。。”她差点脱口而出『虽然人类是满糟糕的。。』,幸好急急刹住。

“要打赌吗?”彭渠抬起头,眼中尽是嘲弄的神色。“我赌工作人员一定会拿去吃的。”
菊檀被那种神色弄得愣了一下,不禁说,“你这个人真是。。。。就算拿去吃,又怎么样呢?”
她其实也和大多数人类同学一样,觉得彭渠这场脾气真是好笑,又不可理谕。即使职员要吃,那就吃了呀。有什么大不了?
换句话说,班上的同学哪个不是这样想:这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再换句话说,现在哪个地方不是如此?这种东西经过一层层的人的手,都会减少的呀。

果然彭渠听了她的话之后,眼中的光芒暗了一下。“是么?看来你也是一样的啊。”那眼神却又锐利起来,狠狠瞪了菊檀一眼。便不再说话,将自己的面几口吃完,付了钱就大踏步离开了。
剩下菊檀目瞪口呆坐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说埋头吃面吧,又觉得心里闷了起来。伸头出去看,彭大怪人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看着那个瘦高的背影,菊檀把筷子咬在嘴里,觉得自己也开始烦起来了似的。。。以前也不是没发觉。。。彭渠学习好,长得也不错,但亲近他的人也不多。大概就是因为这种怪脾气吧。

哎?难道自己已经和人类那么相像了,连想法都和大多数同学差不多了。。。菊檀很苦恼,慢慢吃着面。扳指头数数,其实彭渠也就爱吼她凶她罢了。。。是看她好欺负吧。唉。

那。。那。。柚子。。。。到底给老人送上去了么?菊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也在苦恼这个问题了,不禁吓了一跳。真是糟糕。。。
本来是想做一个放在人类堆里都认不出来的妖怪。。。真的变得和大多数人一样之后,又觉得很惶恐呢。
[ScreamingToys (2-10 15:30,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2楼

人面蛛(5-6)(5)

扒拉完了碗里的面,菊檀又发现彭渠把她的面钱也付了。出来一脚踏在街上,连去买贴纸的兴致都没有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便垂头丧气往学校捱去。

这天的晚自习也是心不在焉,虽然也在闷头赶家庭作业,但黄黄绿绿的柚子们还是在心头跳来跳去不得安宁。到底送上去没?送上去没?都怪彭渠,就和她隔一个过道,眼角老是不小心瞄到他那张臭脸。。。
王莉美退学了过后,同桌换成了小美。(还不如不换呢,哎。)正从课桌下摸了个小镜子,低头仔仔细细地研究她的眉毛。菊檀烦得不得了。。。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其实菊檀虽然平时昏头昏脑大而化之的,但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实心眼。只是这善良又被那种菊花象天生的实际主义给平衡了不少。 所谓实际主义,就是不在复杂的事情上动脑筋。不是不聪明,而是天性看到复杂的问题就赶紧绕开。这是一种在人类中生活而不暴露的诀窍。就比如这个柚子的事情,实际主义使菊檀压根就不会考虑得像彭渠那么复杂,即使考虑到了,也不会去深想。再退一步,若是被逼得非深想不可,也能找一个很中庸的解释让自己释怀――『即使职员吃了,也吃不完那么多,总有剩的送上去的』这类的话。 可是呢,那种善良的实心眼,又在此时啃噬她,觉得彭渠说的也很对,心里也跟着担心那堆柚子。 毕竟是自己把它们推进了火坑呀!一想到这点,再想到老人们黑漆漆的房间,她就有些坐立不安。

无奈之中,桌上文具袋的传呼机正好震动起来。菊檀连忙将软软的文具袋小心拎在半空,以减少震动发出的声响。等停了,就拿过来看。原来是母亲的。她不理小美的白眼,偷偷在课桌下一读,『乖乖,放学了打个电话回来』。

好容易磨到放学,菊檀乖乖地在校门口的IC卡电话上面打回家,母亲高兴的声音在里面说,“乖乖呀,今天你回来妈妈不在。妈妈要出门去有事。还有那个。。。”呱啦呱啦交待了一堆事情。
“哦。。。”她答。
“怎么啦?”菊妈妈嗅到委靡的气息,在电话线那头问。
两人从来无话不谈,于是今天种种菊檀就一丝不漏地汇报了。
“原来是为这样的事情烦呀。真是不值得。”菊妈妈忙着出门,只是简短地说,“你那个同学,是现在人类里面少见的了。以后一定会为这种个性吃大大的亏的。不要理啦。”

“天啊,妈妈,你的口气真像个人类!”菊檀哭丧着声音。
“你小声点,在大街上呢。。。”菊妈妈有些懊恼,“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一向都是和别的妖怪不同,一直住在真真实实的人类中呀。”
“可是我现在很苦恼。”菊檀把话筒换了个边,揉揉耳朵。
“哎呀,那说明我们家菊檀还是保有了妖怪的纯净的心呀。妈妈很感动。”菊妈妈说,“那么,你可以自己回去那地方看看,不就知道到底有没有被吃掉了么?这么简单的事情。。。”
“啊?”再回去老人院看看?
“不和你说了哦,我要迟到了。”菊妈妈快乐地挂了电话。

说来也是。再回去看看不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么。不过,如果不是母亲随口提起,菊檀自己是死也想不到的。说来也是一种实际主义――不走回头路。。。

站在街边,天早就全黑了。桔黄色的路灯沿着小街道延伸到很远。到处都蒙在一层暖色的光中。学生们骑着自行车呼地从面前飞过,一群一群的,各种大声的谈话和欢笑。街边有卖夜宵的,租书店也尚未收摊。非常平常的一个晚自习放学景象。

又饿了(菊花象的胃口真是大啊。)。。。菊檀买了一串烤茄子,打定主意要去老人院再看看。免得那些柚子和彭渠的臭脸还一直晃来晃去,也可以驱赶掉今天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困扰了。。。

不远处彭渠正单脚支地跨坐在自行车上翻报摊上的《国家地理》,早就瞄到菊檀粘在电话亭上好半天了。眼下见她却不朝回家的方向走,着实又多看了两眼。(至于为什么彭渠对菊檀的各种事情,比如吃哪家排骨面,家住哪个方向,等等,知道的这么清楚,实在令作者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你们就不要来问我了)。。。

彭渠付了杂志的钱,忍不住慢条斯理地蹬着自行车跟在菊檀后面。大概隔了20多米,他是想看看这家伙垂头丧气地往出城的方向,倒要往哪里去。今天在面馆里,把菊檀扔下走了那件事,他其实也挺懊悔。总是觉得菊檀这个人乍接触之下,是个丢在学生堆里捡不出来的平凡家伙。但是久了之后,就越看她越觉得有什么地方很特别。(但是他还是无法准确描述出是哪个地方特别)。哎,总之就和一般人本质上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不觉中默认她也能了解自己,然而在今天那场谈话中这种默认是彻底破灭了。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的。但是彭渠不能否认心里一直是觉得菊檀是可以了解他的,这也是平时少言的他,总喜欢要去凶她几句的道理吧。
原来菊檀也是那样想的,和那些大多数同学想法一样。。。
他觉得有些失望。但潜意识又让他继续跟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说话。

咦?这家伙要往哪里去?彭渠拧起眉毛,终于发现菊檀似乎。。似乎是要去某个地方。今天下午才走过的熟悉街道,都昭示着那家伙的目的地。
才想着,拐过了街口,老人院的大铁门在黑夜的阴影中露出了几丝轮廓了。

彭渠停住了车,愣愣地看着菊檀磨磨蹭蹭地往老人院走去。她要干吗?这会门都锁了,那家伙不会想翻墙进去吧?等等,话又说回来,菊檀跑这里来,难不成自己说的那些话她还是听了进去的?彭渠双手撑在车把上面,本来是想撇撇嘴角表示对那家伙的无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不觉微笑了。
也没有想的那么失望呢。。。对吧。

(6)

菊檀慢腾腾地拖着步子走到老人院大门前,探头一看,呀,锁着的。她想起来下午这个大门就是锁着的,于是又溜达到侧门一看,糟了,还是锁着的。敢情是办公室的职员只是白天来上班,夜晚并不住这里。开水房的大妈大概也是住在老人院后面那个黑漆漆的小房子,这门是没有人守的。

那怎么进去呢?妈妈出的主意真是馊呀。不过既然都来了,总是一定要去看看才行。菊檀重重叹气,在矮矮的围墙旁边走来走去。如果是高个子的男生,或许翻墙进去也不是难事。 因为老人院地方偏僻,这门口就两个昏暗得不得了的路灯,左边那个还是坏的。而且这里没有油水可捞,也很少人来,竟然是连夜里游荡的小混混都懒得来的。

可别忘了我们的菊檀同学其实是个妖怪呢。虽然她自己都因为做了太久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几乎要忘记这个事实,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她是自有进去老人院的办法。一旦决定了,菊檀就变得鬼鬼祟祟起来。踮着脚尖,贴着围墙,往最没灯火的地方慢慢走去。

后面的彭渠倒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家伙是想偷鸡还是摸狗呢?怎么形容突然变得如此畏缩。。哦不,鬼祟。他将自行车轻轻架好,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说来菊檀还是不会做坏事,一般来说,做坏事之前不都是要左右观望看看有无路人甲?她忘记了这点,只顾埋头往黑暗的墙边蹭去。彭渠以为她要翻墙,实在差点忍不住大笑了。跟在她后面不远处,想着她要是真的敢翻过去了呢,自己也就跟着翻。要是她掉下来了呢,几步冲过去也能接住。

菊檀隐入了一片影子中。彭渠做好了她一定会摔下来的心理准备,就等着她开始爬。等啊等啊,怎么还没动静呢?彭渠忍住了想跑过去催促她的欲望,继续等。那头还是静悄悄的。做个心里准备要这么久啊?彭渠干脆蹲到了地上,觉得十分好笑。

等到他终于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一会了。顾不得发出声响,他跑到那片围墙的阴影下面去一看,哪里有半个人影?这里是个死角了。围墙在这里转了一个直角,和附近的其他建筑相连。假如菊檀离开了的话,彭渠无论如何也看得到的呀。

他突然觉得今天自己是太累了,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么。伸手摸摸灰扑扑的墙壁,是硬的,粗糙又刮手。太奇怪了。。。彭渠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又把墙壁摸了个遍。菊檀这家伙怎么搞的,突然不见了?

此时他还没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毕竟像他的性格,是有些缺乏想象力的。他在墙下愣了半天,自己说服自己菊檀是爬过了墙进去了。也不管这个解释漏洞颇大,他也就决定跟着爬进去。那墙说高也不高,说平也不平。靠着那个直角转弯的帮忙,彭渠好歹也是翻了进去。进去之后又摔了一跤,并且脚被划了道口子。。这其中辛苦和耽误的时间暂时不提。

再说菊檀那边。走到了那个墙壁的死角之后,她就用久已生疏的菊花象家传本领,从墙壁里钻了过去。这一下是神不知鬼不觉,钻过去之后,发现是老人院那棵大树附近的角落。因为里面的地面比外面街上要低一些,菊檀脚下一空,差点摔个狗啃泥的姿势。幸好地下是松软的植物和泥土,没有大声响。地下堆了一大堆不像垃圾但又没有用处的杂废物,一脚踩上去不小心就要踩到一颗大钉子。

绕过这些,悄悄猫着腰到了那排做为办公室的平房后面,又用同样的办法潜入成功。。
办公室里有细微的簌簌的声响,不知道是夜游的耗子还是别的什么。菊檀钻了进去,所有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了。房间不大,大概也就20平方米。白天来所看到的只是一张大办公桌,一个旧沙发和茶几,外加墙边的一个柜子。现在没有任何灯光,只有微弱的夜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菊檀视力在晚上也不是很好,从背后书包里摸出眼镜戴上,转头看看四周。装柚子的麻袋子七歪八歪地倚在墙角,还是白天所在的位置。不过有一个袋子似乎少了一些柚子,因此上半部分软塌塌地。看样子,柚子们还没有被拿去老人院的楼上呢。

好吧,菊檀心里想,还有两袋呢。明天总会能拿上去的。她慢腾腾踱到办公桌前,注意力被一团东西吸引了过去。咦?这是什么呀?
伸手一摸,原来是一个剥空了的柚子皮。剥这个柚子的人看来是技术极纯熟,是将柚子皮整整齐齐割下来的,合拢了就是一个碗状的东西,目前是散开来摊在桌子上,里面还放了一卷透明胶。。。菊檀弯腰一看,啊,桌子旁边矮一些的小柜子上面,还堆了三,四个同样的柚子皮。
哎呀,真是奇怪呢。。。这是谁吃掉了呢?菊檀又绕过桌子想看看袋子里的柚子们。由于是在墙角,三个袋子都看起来黑乎乎的,她蹲下去,伸手往第一个半空的袋子摸去。。。

『嘿嘿嘿。。。你也喜欢吃吗?』
一个略带了回声的空荡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菊檀吓了一大跳,保持着伸出手去的动作一动不动。脑袋迟钝地回放着,这种没有特定方向又略带空洞的声音质感。。。
啊!是妖怪啊!是妖怪的声音。。!

她『呜』地一声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咳咳。。啊呸呸,』那个声音仿佛被什么呛住了,咳了好几声,『咳,有没有搞错?你不也是吗?』

『我。。?』菊檀还在惊吓中,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放柚子的袋子悉悉索索动了起来,一个巴掌大的黑影子从那一大团黑中爬了出来,沿着墙往上爬了半米,刚好让菊檀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大、、、大蜘蛛!好像还抓着一瓣剥好的柚子。。

『蜘、、、、、蜘蛛。。』菊檀欲哭无泪。
『你怕什么呀。。』蜘蛛呸呸几声吐出没吃完的柚子肉,很没好气,『你不也是妖怪吗?』
『可。。。可是。。。。』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可是什么呀?』蜘蛛好整以暇地在墙上剥柚子。
『你的腿超过四条了。。。好可怕。。。』菊檀哭丧着脸,指控道。
『原来你怕多脚动物。』蜘蛛嘿嘿嘿嘿地笑了。

菊檀还没来得及承认,蜘蛛映在墙上的影子一下子膨胀起来。那种可怕的“多脚形”越变越大,突然就胀大到了整个墙壁那么大。连每只脚上的毛毛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哇啊!』不要过来啊! 菊檀濒临吓哭的边缘,准备落荒而逃。
怎么会有妖怪在呢?完全没有感觉到一点气息。都是妈妈不好。。。呜。她蒙住眼睛不敢看,所以没有注意到那个变得很大的蜘蛛影子上面,出现了一副清清楚楚的人脸。虽说这人脸是蜘蛛背上的花纹构成的,但是眉目入画,栩栩如生――只是很不搭调的,正在嚼着柚子。

『你真的是妖怪吗?』蜘蛛狐疑地看着她。又骗她说,『我已经变回去了,你睁开眼睛吧。』
菊檀放了心。这一睁眼不打紧,那张诡异又鲜艳的人脸正以超倍的大小正对着她呢。这下才是真正吓到了,菊檀『哇』地一声哭起来。

谢天谢地,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办公室外面焦急地叫,『菊檀!菊檀!你在里面吗?』
是彭渠!菊檀也没细想彭渠怎么会在这里,只是向遇到救星一样往那个声音的地方跑了过去。

可怜的彭渠,本来找不到菊檀在哪里,却突然听到办公室里面一声大哭。正在奇怪门怎么是锁着的,却见一个人活生生从门边的墙上钻了出来,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害怕或惊讶的时候,自己已经接住了扑过来的人。。。

『呜哇~! 人。。。人面蛛!』仰起头的是一张涕泪横流的苦瓜脸,完全忘记这个彭同学并不是妖怪而自顾自地哭诉着。
『菊、、、菊檀??!』 从墙里钻出来?彭渠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已经暂时石化成雕像了。。。
[ScreamingToys (2-10 15:30,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3楼

人面蛛(7)(7)

『呜哇~人面蛛!』一个涕泪横流,另一个出于本能想逃跑但由于被死活拽住了所以全身僵硬。

菊檀哭诉了两句,终于发现面前呆若木鸡的彭同学有点不对劲。她腾出一只手来把眼泪擦干,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那个。。似乎是从墙里面直接跑出来的。。。哇啊!怎么办!
『我我。。那个。。』菊檀触电似的丢开彭渠的袖子,这可怎么解释呢。。。
却发现彭渠突然又像受到第二波惊吓似的,眼珠都定住了。菊檀心慌地想说『我不会吃你的!』,还没来得及出口,顿觉背后一股强大的粘力袭来。
啊!想起来了,真正的危险是在背后啊。。。

墙上的影子里,人脸花纹发着微光,从中吐出的白色丝仿若不是实体,但又铺天盖地而来。于是,想当然的,两人被蜘蛛拖着,拖进了屋里。。。

对大脑已经半罢工的彭渠来说,此经验足以让他贫瘠的想象力今后脱胎换骨。略带黏性的白丝缠得人透不过气,然后是天旋地转急速接近的灰色的墙壁。好大一片灰色。白色。灰色。白色。狠狠闭眼!有种耳鸣式的,突然失重的感觉,眩晕过后人就在屋里的地上了。屁股摔得好痛――仍然被丝捆得紧紧的,旁边还有同样惨兮兮的菊檀。

蜘蛛趴在柚子袋上,非常期待地在那里搓着前足。嗬嗬嗬,居然又来了一个呀。。。咦,好像是人类呢?咦,怎么这么脸熟呢?蜘蛛左右打量着彭渠。。。

话说回来,大凡人类遇到突发的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件,通常都是迷走神经处于主导地位,凭本能拼命逃走或昏厥。而能保留一点理智,迅速找回状况的有两种。一种是极端浪漫的人,另一种呢,就是极端缺乏联想力的。彭渠一定是属于后者。。。

两人都一片茫然地对视着。那个浑身是谜的菊檀同学,此时是一副『努力想要昏过去』的表情,彭渠浑浑噩噩之中,发现自己很难对她产生『害怕』的感觉,就像从来无法对她有所期盼一样。他觉得动弹不得也好,就当是在做梦一样。。。

铛————远处传来整点的钟声。蜘蛛嘀咕了两句。
『你们两个!』蜘蛛看看墙上的钟,『我送上去再回来,有事情好好审问你们!』它用丝拖了几个柚子,背上斑斓的光纹亮了,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

『啊――?』
房间迅速被黑暗和静默淹没了。菊檀陷在绝望和发愁的情绪中,完全不敢和彭渠讲话。两个人都被捆在黏厚的白丝中,像两颗案板上的粽子。良久,一个近乎于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我在做梦么。。。』
是彭渠的声音。菊檀闷着头不敢吭声。
『喂!』彭渠努力动了动身体,咬牙叫道。
『嗯?』有气无力灰败的声音。
『你。。。是菊檀吧?』鼓起勇气问。
『是呀。』菊檀抬起头来,眼睛鼻头都通红的,脸色和他一样灰败。『你不要害怕哦。。。』
近乎苦恼的语气。
『。。。。』彭渠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揉揉发胀的脑门,手却动不了。只得睁着黑漆漆的眼珠看着房间昏暗的某一点。『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来看看柚子到底怎么了。。。你呢?』
『我也不知道。。。嗯,就是奇怪你要去哪里。』彭渠半晌说,『你。。。是什么人?不,你是不是。。。嗯,你怎么。。。』他换了好几次说法,还是无法准确表达。他是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我。。。我是妖怪啦!』菊檀都带了哭音,完了,她想。
那边的反应刹那间凝固下来。菊檀一看,彭渠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空气。斜飞的眉毛已经又皱了起来。
她发愁得不得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连珠炮似的嘀咕说,『妖怪嘛,妖怪就是。。和你们也差不多啦。。。。。。』那个蜘蛛也是妖怪哦。
『妖。。。怪。。。?』彭同学尚未消化这个词。

良久。
『难怪。。。』彭渠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太大的起伏,就这样重复了这句话。又再度静默了。
难怪什么?菊檀坐立不安,心中惶惑。
其实在这个事实面前,菊檀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彭渠少。想想看,从小时候开始,具有卓越远见的菊妈妈就意识到了自家小孩的马虎性格,不得已天天耳提面命,『要注意千万不能被人类看到我们不正常的地方』之类的警告。菊檀却在这紧要当头给忘了。。。

母亲曾经的循循善诱:
『如果不小心被人类看到怎么办?。。我们菊花象才不是那种会无辜害人的坏妖怪!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__-!妈妈,是我们没有害人的本事吧。。。』
『>_<差不多啦!总之,当务之急就是要消除他们的记忆!来,妈妈教你。。』

对,当务之急是要消除彭渠的记忆!可是他隔那么远,两人都捆得粽子似的,怎么也不可能碰触到啊。菊檀想想等会蜘蛛又要回来,加上又觉得身上的丝很恶心,忍不住烦恼得抽泣起来。

我都没哭她哭什么啊。彭渠觉得头更痛了。妖怪。菊檀。柚子。墙。蜘蛛。不,会说话的蜘蛛。啊啊啊~~他的脑袋简直要陷入意识流去了。乱糟糟的。
『你要面巾么?』彭渠无意识地说。
『啥?』菊檀傻了。
看她还是那个样子,彭渠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对,我也没法给你。』
『妖怪。。。。』他不一会又呆呆地自言自语起来。

[ScreamingToys (2-10 15:3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4楼

人面蛛(8)(8)

两人在黑暗中待了一会,渐渐地平静下来。
面对菊檀这种人,彭渠实在无法害怕。哪怕是心里认识到应该害怕,但实际操作起来非常不容易。对于那只咋咋呼呼的蜘蛛,他也感到非常的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蜘蛛急急忙忙冲了回来,仍然是那副怪里怪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出现的,『啪』地一声落到彭渠面前,劈头就说,『啊!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你脸熟——————』

彭同学正满脑子消化着『妖怪』的定义,一时间回不了神。
『就是你!』蜘蛛简直掷地有声。
彭渠困惑地眨眨眼,这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纵然他平时是个脑筋很好用的人,此时也不得不像生了锈似的反应迟钝,『。。。我怎么了?』
蜘蛛已经恢复了原大小,爬回它的制高点――柚子袋上面。『就是你啊!白天在楼上打扫的男生。』

白天。。。打扫。。。哦。是有这么回事。啊,难道白天看到的蜘蛛就是这个?彭渠一阵恶寒,在裹得紧紧的丝里面不舒服地动了动。
『你不要怕。』蜘蛛瞄了他一眼,『其实你能撑到现在都没有昏过去,也说明你根本就不会害怕才对。』
说的也是。。。彭渠愣愣地想。
菊檀吸吸鼻子,红肿的眼睛在蜘蛛和彭同学之间看了几个来回。为什么他不害怕呢?一般人不是应该昏倒才对么。。。。菊檀盯着地板,沮丧地想。而且彭渠看起来对蜘蛛那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外形也不是特别有反应。啊,难道不正常的其实是我。。。

蜘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半晌。『原来如此。你们就是白天来这里闹哄哄的讨厌学生们呀。那说说看,为什么三更半夜地跑来这里?』
菊檀转动眼珠去瞄彭渠,正好对方也扭头过来看她。两人都觉得说来话长,于是很有默契地沉默。
『喂!』蜘蛛看着这两个被捆成了粽子还不合作的人,『我的问题你们全部都要回答噢!不然我把你们都变成柚子!被别人剥――皮――然后吃掉哦。』
非常阴森森的口气。
彭渠一顿,开始以一种看菊檀的眼神看着蜘蛛。
菊檀却吓了一跳,小心地说,『妈妈说这种法术是不存在的。。。。』
『嗯?』蜘蛛被揭穿了,斜着眼睛盯了她一眼,『哦,差点忘了,你是妖怪的说。』

顿时面前的两个人都出现了一种凝固的沉默。。。|||||| 仿佛背上压了一块大石头。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得这么怪异呢。。。菊檀反省着自己的不像妖怪,而彭同学则开始考虑自己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很不正常的人。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晚上。』蜘蛛最后总结道。
『算了。』它伸出前足,把彭渠身上的丝刷刷地收了回去。
获得自由的感觉,第一刹那是有些摸不着北。彭渠皱眉看着毫发无损的自己,向蜘蛛投去询问的眼神。对方回答说,『不要奇怪,你是好孩子。我看得出来。』
情势直转而上,彭同学莫名其妙。
蜘蛛认真地补充,『在楼上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言语,细小的动作。我都在看。假如欧小姐还是清醒的话,她也会同意我的话的。』它点点头说,『我刚刚上去就想起来了,于是赶紧跑回来。』
彭渠更加云里雾里。

倒是菊檀盯着自己身上的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蜘蛛转向这边,故意把斑斓的人脸图案朝着她,说,『其他的学生就很讨厌!闹哄哄不说,还害我们吃不到柚子。我要惩罚你。』

菊檀一个瑟缩。
彭渠终于大致明白蜘蛛的意思。他现在比较能勉强跟上妖怪的逻辑了。原来是因为柚子!正要为菊檀开脱一下,突然又想起,这家伙就是正主儿啊。。。把柚子推进火坑的不就是菊檀同学么!
彭渠从来提倡光明磊落敢做敢当,所以一下子挤不出什么缓冲的话。只好不顾一切地说,『等等!』
『嗯?』蜘蛛问。
『我们。。。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彭渠装糊涂说。
菊檀其实听明白了,并且被彻底打击到。都是自己不会处理事情,现在变成这样。她想,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幸好没有连累到彭渠。心中简直要涌现一种悲壮来。
『很容易明白呀。』蜘蛛说,『你们不是给我们买的柚子么,可是这样假惺惺的堆在这里,我们是吃不到的。不是很让人厌恶的行为吗???』
彭渠看它激动的样子,忍不住嘀咕。『我们是给老人买的。。。不是给“你们”。。。』
『就是‘我们’。我和欧小姐是不分彼此的。』蜘蛛严正地说。

欧小姐。菊檀隐约觉得这个词非常耳熟。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眼看蜘蛛要过来了,菊檀盯着那移动的八只脚,已经面无人色。
一边的彭渠简直有点豁出去的想法。『等。。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蜘蛛不耐烦地说,『人类真是罗嗦!』
『你要对她干吗?』彭渠浓黑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努力压下心中的一丝害怕。
蜘蛛停了下来,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菊檀微弱的声音,『不要紧。。。』

彭渠转头看她。这个『晕蜘蛛』的家伙。
『不要紧。。。彭。。彭渠。』菊檀脸色苍白,缩在那团丝里。这时候反而没有哭哭啼啼了。脸上是非常沮丧的表情,『确实都是我不好。。。』
『菊檀。。。?』彭渠从来没有看过她这种样子。
『嗯。。。早点听你的就好了的。』菊檀呐呐自语,蜷成一团。
『。。。喂!』彭渠急了,咬牙对蜘蛛说,『你别乱来啊!她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哦哦哦——————』蜘蛛拉长了语调,『你听好,我一根爪子就可以把你埋到地下去。看你有多勇敢~』

『你。。!』彭渠气结。菊檀摇摇头阻止他说,『不要紧的。』

她闷闷地说,『。。。我也是妖怪啊。』
『对啊对啊,你是妖怪啊!』蜘蛛喷笑出来。超级无能迟钝的菊花象啊~
菊檀垂头丧气,笑不出来。
蜘蛛夸张地叹口气说,『你看起来也不坏。为什么偷偷摸摸跑来这里?老实回答。』
『。。。』在明白了蜘蛛的意图后,菊檀反而对于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感到难以启齿。假如说出来的话,听起来会不会很虚假呐。好像是为了脱身而迎合别人说话一样。
彭渠着急了,也不管他们两个什么妖怪不妖怪的,就解释说,『我们下午确实没有经验,考虑欠周。所以我想她也是一直心里不安,才想要回来确认一下的。给你道歉还行不行?』

『哦——————』蜘蛛晃着脑袋,『你们现在这样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喂,菊檀,你说话啊!』
菊檀一声不吭。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现在承认这个是件很难堪的事情。反正都是自己不好。。。随便蜘蛛要怎样吧。。。
她闷头不说话。彭渠简直想过去把她掐死。

蜘蛛再也忍不住地喷笑出来。
『哇哈哈。。。你们实在是太好玩了!哈哈哈,我早就听说菊花象是非常搞笑的妖怪那!』它笑得前足拍地。

『吓你的啦。』

。。。。。。。。。。。。。。。。。。。。。。。。。
菊檀和彭渠呆呆地看着它,说不出话来。

※ ※

本来应该是多么平常,多么简单的一天呀。忍不住这样感叹着。

而现在。。。
菊檀揉着被丝捆得麻木的双臂,彭渠在后面小心推着她上楼梯。两人跟在蜘蛛后面,蹑手蹑脚往老人院楼上走。楼梯里没有灯,一片黑暗安静。

原来蜘蛛的『惩罚』,就是要他们帮忙剥柚子。老婆婆非常喜欢吃柚子,因此蜘蛛才对于『柚子要从盘子里飞了』这件事那么不高兴。
『你自己不是会剥吗?』当时菊檀怯怯地指着办公桌上的完美柚子皮。
『那是工作人员白天吃的好不好。』蜘蛛厌恶地说,『我剥起来很费时的。』

『你们要乖乖地把柚子全部剥出来!然后我会偷偷送去各个房间的。』蜘蛛指手画脚。

可是这算不算盗窃呢。。。菊檀看着彭渠手里捧的柚子,惶恐地想。明天工作人员发现柚子袋空了,会怎样呢?
蜘蛛却振振有辞,本来就是给“我们”送来的,“我们”当然可以随便吃。

他们走到四楼,溜进房间。蓝布衣服的婆婆已经睡了。双手交叠着,安静地平躺在小床上。屋里有些乱,有种属于老年人的气味,混着窗外树叶子的味道。

『欧小姐已经休息了。你们小声点。』蜘蛛压低声音说。
欧。欧。欧小姐。
正一片安静中,菊檀眨着眼睛,突然『啊』的叫一声。
『小声点!』蜘蛛气得蹦起来。彭渠也吓一跳。
『人面蛛。。。。』菊檀仍然呆呆地说。
蜘蛛狐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那又怎样?
『53年.。。舍。。那个舍身相救。。。』菊檀结结巴巴。
蜘蛛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疑疑惑惑地瞄向床上的婆婆。
『就是你们吧。。?』菊檀忍不住在裙子上无意识地擦指头。

蜘蛛恍然大悟。『啊,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真的是也。。。。菊檀张着嘴。难怪妈妈说妖怪在遇到别的妖怪之前,是多半会有一些小小的预兆的。不过这样遇到的妖怪,都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于是。。。一头雾水的彭同学,有幸听到了一个很感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蜘蛛卖力地回忆着。)

(某院惊现人面蛛!)
『。。。我被豆瓣酱的味道熏得想自杀的时候,是欧小姐救了我!。。。』T_T
(18岁少女舍身相护!)
。。。
(彭渠捂着肚皮忍笑,『偶。。。偶素花。。。!』)

(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啊。――菊檀)

这真是奇妙的一天呢。

(而欧淑花婆婆呼吸平稳,睡得非常安详。)
[ScreamingToys (2-10 15:3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5楼

人面蛛(尾声)==尾声==

(有人问,后来呢?)

后来彭渠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骑车回了家。指头上有柚子的味道。裤子上粘了泥土。
睡梦中偶尔会出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他的额头。
也梦见老婆婆安静地望着黄昏的云,双手整齐放在膝盖上。
好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不要紧,醒来之后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有人问,怎么会忘记的呢?)

只有菊檀知道。
爬过围墙,拍打身上的泥灰。路灯昏昏欲睡,影子拉得很长。
彭渠眼睛明亮,向她伸出手。
怎么了?他俯身说。
菊檀突然觉得非常难过。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走廊擦身而过。
『早啊。菊檀。』对方黑着眼圈说。
『啊。。。早。』
菊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唔。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事情,就让它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吧。
(乖孩子。菊妈妈说。)

(作者你太过分了。有人叫起来。)

那蜘蛛呢?
啊,介个嘛。蜘蛛用柚子皮造了一个摇摇椅,趴在里面午睡呢。
那两个搞笑的小孩,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了。

(完)

吼吼!! 终于写完了!!!
虎头蛇尾,请大家不要砸砖。。。
(飘走)做project去。。
[ScreamingToys (2-10 15:32,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6楼

这一级的菊檀,让偶想到低智商+妖怪版本的名侦探柯南。。。[晖兰 (2-10 17:1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7楼

(引用 ScreamingToys:人面蛛(尾声)==尾声== (有人问,后来呢?) 后来彭渠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骑车回了家。指头上有柚子的味道。裤子...)果然是虎头蛇尾 砸~~~[晖兰 (2-10 17:31,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8楼

(引用 晖兰:这一级的菊檀,让偶想到低智商+妖怪版本的名侦探柯南。。。)偶好像真的是完全没看过conan。。真的好看么?[明月楼 (2-10 23:37, Long long ago)] [ 传统版 | sForum ][登录后回复]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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