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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傅月庵
先有旅行,后有旅行文学。这是大家都能理解的。古来旅行的需要,或者贸易,或者朝圣。流放、移居不与焉。原因是构成旅行的第一要素,是“家”的存在,出外的旅人,必得返家,这样一往一返,出发点即是回归点,故乡/异地的差异形成,旅人的身分方才确立,旅行叙事也才会不同于其他文类书写。也因此,《奥迪赛》、《格列佛游记》,即使出自想像虚构,我们无法不承认那是旅行文学;马可孛罗《东游记》、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也都是旅行文学,因为,即使事隔数十年,旅人最终还是归乡了。
定义的澄清,有助于内容的条析。旅行文学既属文学一支,自然也就有长短轻重之别。《中外交通史籍丛刊》,是中国旅行文学经典,而《走向世界丛书》,包括了容闳《西学东渐记》、王韬《漫游随录》、黄尊宪《日本国志》、《日本杂事诗》等等,可补《中外交通史籍丛刊》详古略今的不足。
文字记录足迹
西洋旅行文学所从来久焉,尤其17世纪海陆大开以来,冒险家、探险队络绎不绝于途,足迹遍及五大洲七大洋,留下无可计数的文字资料,经由台湾马可孛罗出版社整理成《探险与旅行经典文库》,收录包括斯文赫定(Sven Hedin)、威福瑞赛西格(Wilfred Thesiger)乃至达尔文等人所撰十馀种学术探险、调查旅行记录,完备可贵。
相对来说,当代知名旅行家如保罗索鲁(Paul Theroux)、艾瑞克纽比(Eric Newby),以及大名鼎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波尔(V.S.Naipaul)等人的作品,可以算是正在形成中的经典。且相对于前述商人、僧侣、使节、探险家等“有所为而为”的旅行见闻,这些纯粹“为旅行而旅行”的作品,或许更接近今日吾人口中所说、直觉里的旅行文学。
观光客上路
谈到旅行,便不能不提及观光(Tour)。观光的形成跟近代资本主义工业社会“假期”概念的形成有关。因为有钱有闲,因为要走更远的路,所以想要休息、必须休息。休息处所,最好是远离工作地点的异乡,此之谓“休闲”,也是“旅人”(Traveller)跟“观光客”(Tourist)最大不同之处;“旅游”就是旅人的目的,所以冒险犯难,甘之如饴;“旅游”却只是“观光客”的工具,他的目的是“休息”,食衣住行,事事须得安排妥当,方可上路。
为了配合这些观光客这种休闲需要。于是千篇一律,换人不换路线的“旅游团”组成了;千口一说,换游客不换内容的“导游”找到工作了;背上背包,手持旅游指南的年轻学子云游四海去了。典型14天7国一切全包(包括小费)观光旅游,也是二次大战后旅游平民化、民主化的结果。
天涯本无界
许多自命为“旅人”者鄙薄“观光旅游”,一如“纯文学”创作者看不起“大众文学”,原因是庸俗无创意!然而不然的是,到了今天,即使不参加旅游团,即使是自助旅行,事实上,观光的成分早渗透进入绝大多数的旅程之中。手持旅游指南的自助旅行者跟紧追导游小三角旗的乡巴佬旅行团,最终还不是在比萨斜塔、在左岸咖啡厅碰面了?也因此,一厢情愿认定“观光客”便写不出好的“旅行文学”,那真是一种荒谬的盲点。
比尔布莱森(Bill Bryson)手持地图,肩背背包,半生都在旅途上,他若不是一个,至少也是半个“观光客”,然而他以其聪慧、敏锐、幽默的笔触,所写出来的系列游记,谁也不能否认确实丰饶了旅行文学的多元性。同样的,钟芳玲的《书店风景》、张耀的《咖啡地图》,这样的主题旅行书写,靠的全是作者的一点慧心,跟他到底是“旅人”或“观光客”,一点关系也没有。
人类是动物,所以能够旅行;人子皆有家,所以会有旅行。千百年来,旅客来来去去,始终有人在途上(on the road),于是我们有了叫人心动且想行动的旅行文学!
珍惜生命旅程
夏天,该是旅行的季节,把工作的琐务放下,把繁重的功课丢开,出门去。把眼睛睁开,看看世界,就更认识家和自身的位置。
从马可孛罗到玄奘,从达尔文到奈波尔,从村上春树到舒国治,旅行家的面相千奇百怪,旅程也各有因缘,但庆幸有文字,记录了众游人的足迹。把书单排列开来,就是一段人类文明前进史,古往今来东移西渐南征北伐。
生命也是一趟旅程,路上风景起伏跌宕,时在山巅时处低谷,也许我们选择不了行走的路线,但至少可以选择旅行的态度和心情。生命会终结,有幸在路上彳亍前行,总该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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