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在瑞士、处于瑞德边境的德语区。其实不止英国,欧洲很多国家都放弃了,瑞士政府早在差不多一周前就开始宣布轻症不检测了、瑞典更是开始放弃统计了。当然现在每天还在几百例的增长,英国都是存量和重症了。
回顾过去几个星期,其实瑞士甚至整个欧洲在处理疫情的时候是有一个分水岭的,分水岭就是意大利沦陷之前和意大利沦陷之后。
在意大利沦陷之前,瑞士、甚至周边的邻居包括德国、法国等的策略跟中国的措施有点像,严正以待,密切追踪。瑞士本身说2例疑似病例,然后追踪了所有密切联系人。德国一开始的病例也是从中国同事那边开始,跟大熊猫一样对待,最后教科书般解决了。
二月份正好是欧洲人的春假,很多人去意大利旅游。当瑞士出现意大利输入的病例后,欧盟不打算设立欧洲各国的国界线入境控制,瑞士人民心里已经知道病毒大爆发不可避免了(其实瑞士想封闭也难,毕竟Ticino州1/3的医护人员居住在意大利,每天通勤)。因为一旦有数百人感染,那需要追踪的密切接触者就会呈几何量级增长,这种浩大的人力和精力投入,在瑞士、德国不可能实现。
所以,策略就从一开始的“严防死守,扑灭病毒”,变成了“开闸泄洪,降低伤害”。现在的呼吁是国民一旦有感冒咳嗽症状,不要直接去医院和诊所,而是打电话咨询家庭医生。通过电话问诊,绝大部分感冒患者,包括新冠轻症患者,都被家庭医生直接挡在了家中。而且到现在隔离都不是强制的,而是建议。甚至密切接触者不包括同事,只包括直系亲属。就算密切接触者,隔离建议也缩短到10天了。
瑞士步骤稍微慢一些,但是紧跟旁边的德国。德国抗击疫情的重大策略调整,这其中有一位号称德国“钟南山”的病毒学专家Christian Drosten。当意大利沦陷后他的观点就是:
想要完全遏制疫情的传播,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他的言下之意是,现在为时已晚,面对“大流行病”,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争论我们有多少口罩库存,医院有多少病房,这也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
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是持久战,是如何大范围内和病毒共存,如何能够最大限度的拖延,减缓病毒传播的速度,至少要拖到夏天。
要拖到夏天的意思不是说病毒到了夏天就自己死了,而是说夏天得普通流感的人少,可以大大缓解医院的压力。 所以只要没有医疗资源挤兑,医护人员不被感染,国民不过度恐慌,一切就不会太糟。我想这也是绝大多数国家现在的策略。
其实说点题外话,欧洲里面“抄作业”最认真的是意大利。凭良心说,意大利政府从一开始就很重视新冠病毒,第一个宣布“政府紧急”状态,欧洲第一个切断航班,第一个模仿“火神山”(虽然是帐篷,有比没有好),欧洲唯一一个下令“封城”,甚至“封国”。中国的一系列硬核抗疫措施,他们都照葫芦画瓢了,结果,意大利的形势越来越糟,感染人数飙升,死亡率也非常高,ICU病房里甚至不得不开始讨论先放弃年老的病人,太惨烈了。我所在的瑞士巴塞尔州其实抄得也很认真,教堂改成方舱医院接诊,可是现在医护人员感染了只要不是mild situation,继续在岗,为什么,因为医护人员总共就这么多、医疗系统已经接近崩溃(甚至已经崩溃了)。
一开始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意大利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但是在对比了旁边德国的应对策略后,我有点茅塞顿开。关键想要借用别人家的药方,你得需要有和别人一样的体质才行。当一个政府通过大量宣传,对待病毒要最高级别严正以待,这当然会提高国民的自我防护意识,这很好,但是,这同时也一定会引起国民的恐慌。
国内的疫情爆发初期,也出现了恐慌,湖北地区医疗资源挤兑,成千上万的人在医院候诊室连夜排队十几个小时,还是轮不上床位,形势一度几乎失控。后来还不是爸爸出手,全国各地的医疗队开过去,子弟兵叔叔都去了,建起火神山、雷神山、改造那么多方舱,造汽车的企业改造口罩了,包括我们海外华人清空了全世界的药房(在二月底爆发前几天,意大利媒体还在庆祝积存10年的医疗库存被我们清空了,很高兴觉得意大利很安全、开足马力满足东亚大国的新订单,瑞士一月底国内刚爆发的时候就被我们搬空了所有的药房跟网店,全都搬到苏黎世机场了)。
我们相当于用十几亿人的举国之力,这里不光是ZF的功劳,也有亿万中国人一起的努力,才能勉强力挽狂澜,扭转形势,把民心逐渐安定下来。意大利想全面参考中国的解题思路,结果进行到一半才发现:
卧槽!为什么这些措施在意大利落地,得到的效果完全不一样呢?
意大利民众紧张了,恐慌也产生了。后来的发展大家都知道了,意大利民众上街抗议封城要自由,医疗系统受到冲击接近瘫痪,监狱发生了暴动,超市被抢购一空,恐慌程度超过了二战时期。再后来,死亡率开始飙升。。。
国内疫情爆发初期走过的那些弯路,医院爆满,超市卖空,人心惶惶,弃城逃跑,所有这些坑,意大利都一头扎进去了。这一切,一定程度上,都是民众大规模恐慌而政府无力扭转带来的雪崩效应。
其实有一种说法,各国政府都在试验政策,国内的经验不完全可以学习,因为国民不一样。我们的人民特别追求平平安安,一家人齐齐整整,还有就是特别有大局观念。所以国家一声令下,全体家里蹲。不管多难,多憋屈,十几亿人就这么把自己关在了家里。用欧洲人的眼光来看,这简直是世界奇迹。去过国内、体验过上下班高峰那车水马龙的同事极度怀疑我们是假新闻,因为觉得根本不可能把城市人民封锁在家里。
欧洲人任何情况下都想自主决定和支配他的生活方式。意大利就不说了,不自由,毋宁死。德国人、瑞士人任何情况下都想自主决定和支配他的生活方式,病毒都不行。几个星期前政府就禁止超过1000人的集会了,所有的canival都被迫取消,政府再三呼吁,结果活动当天都有人自发聚集活动,哪怕警察来了都不行。
身处疫区,我一开始异常焦虑,一开始看到歪果仁的各种迷操作,也想问,这些歪果仁到底在搞什么?真的让人好捉急。经过这段时间在欧洲经历疫情的发展,我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他们不是不会抄作业,是抄不了,中国拿的是政治加生物的综合卷,德国人、瑞士人考的是数学概率论,附加题是体育,意大利人考的可能是艺术专业。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很多国家才采取跟意大利不一样的操作,目的就是为了维护住医疗系统还能运行,寄希望疫苗早日到来,寄希望能开发出”群体免疫“。
总之,国情不同,国民不同,中国的硬核作业,注定了欧洲的国家抄不了。新加坡现在的思路还比较中立,但是如果周边邻居蔓延开来,比如印尼(其实我觉得已经蔓延了),那么很可能新加坡的做法会跟欧洲除意大利以外国家做法类似,毕竟新加坡也是不可能封闭边境的。
身处疫境,天天看着那些蹭蹭蹭往上涨的数字,感觉还是蛮无力的。终于昨天瑞士宣布紧急状态了,但是边境还是不能完全封闭的,因为还要有人每日通勤。只能一直在家工作了,愿疫情早日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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