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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上课间,弟妹来了短信:“姐,我刚打耳朵眼还没好,磊就把耳钉拔出来了,因为他好奇的不得了,结果不会放回去了,刚好了点的伤口又被扎坏了。”
可爱的弟弟,还是那种顽童的脾气,浑不觉自己本科已经快毕业了。以前几乎每次一回家,他总是把我的各种包包翻的底朝天,从中找出各种好吃的和他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然后开始大吃大嚼或者瞪着他据称俊美的眼睛问我:“这是什么东西?”直到大三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大发脾气,说:“你知不知道女生的包是不能随便翻的!”
小的时候还是觉不出他有多好奇的。妈妈常常感叹我们两个秉性大不相同。同样是父母不在家,如果是我,妈妈回来时将会发现家门没有锁,而我已经不知去向。而如果是弟弟,无论妈妈离开多久,回来的时候弟弟还在玩那盒火柴,自己乐在其中。妈妈一直以此来证明弟弟性格确实强出我好多,我表面上自然无话可说,但私下里我常常怀疑弟弟幼时曾患过轻度的自闭症。论据很多,比如有客人来我家时,无论妈妈如何诱导,弟弟总是不发一言;弟弟智力发育也很晚,直到他6岁的时候,别人问他:“磊,你几岁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羞涩的回答三个字:“不知道!”,常常换来我的不断嘲笑。
弟弟跟我还是很有话题的。当然不仅仅是说话,更厉害的是吵架。邻居家的奶奶常常回忆说:“没有见过那么脾气不对付的姐弟。”我们常常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父母在旁边的时候,大家做君子,动口不动手。往往是我用尖利的嗓音喊:“傻子傻子傻子。。。。”,达十几遍之久以后,弟弟嘲弄的低语:“你才真是傻子。”于是年少好胜的我愈发的火冒三丈,又是数十遍的“傻子”,(我们只会两句骂人的词,通常是“傻子”,偶尔会由“狗熊”调节气氛)如此周而复始,父母认为我简直疯狂的不可理喻,弟弟到是气定神闲,有大家风范。于是幼时的心里,总觉得自己是戏剧里那悲壮的红脸人物,而弟弟却总是阴险的白脸。
关于“兄弟阋于墙,共御外敌”这句话,在我跟弟弟之间还是能深刻体现的。学前的弟弟有“拼命三郎”的打架心态,我呢,就是那军师吴用,总是预先占一个好的地角,一旁望风观战,不时的对弟弟加以指导。于是我们南征北战,胜迹赫赫,很快使周围同年龄段的小朋友们纷纷臣服。但是我们一直很忌惮一个跟弟弟一样野的叫做“涛”的男孩子,比弟弟大一岁,个头长得很大,打架手段方式与弟弟如出一辙,记忆中弟弟只在六岁的时候跟他打过一架,那一架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围观的小朋友达十几人之多,结果两败俱伤,双双挂彩。只是下场却大不相同,涛据称被父母细心的安慰养护了一番,弟弟却被爸爸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其状惨不忍睹,妈妈已经左右不了爸爸的盛怒,我却只是一边恸哭,一边愤恨爸爸的不近人情。父母对我们的教育方式很奇怪,妈妈基本上是绝对的溺爱型,尤其对弟弟;爸爸却是绝对的严厉型。成年以后,我常常想:到今天我跟弟弟都能拥有独立的人格,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弟弟一直是一个很让人放心的小孩,心细而胆大。除了一点,就是他的小脾气。我想在我们小的时候,妈妈最担心的一件事情就是不小心惹翻了弟弟,他会一不留神寻了短见。妈妈的这种担心在实际表现的时候就是偏爱他多一点。记得我9岁,弟弟7岁的时候,又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爸爸跟那位叔叔在客厅里谈事情,我却跟弟弟在外面吵了起来。本来我跟弟弟吵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郁闷的是那天有客人在,爸爸立时觉得很没面子,出来一人甩了我们一巴掌,那是我这辈子挨的第一巴掌,爸爸甩的也狠,我的嘴角当时就渗出血迹。有趣的是,我跟弟弟同时逃出家门,两个人忽忘了一眼,打了个招呼,一南一北的跑了。我不知道弟弟的具体情形是怎样,总之我是一路狂奔跑到一座不怎么近的小山上,从早晨哭到傍晚,然后自觉无处可去,悻悻的回家了。路上到是一直在思索:弟弟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家,会不会出什么事情。而走进家门的时候,却看到弟弟没事人似的跟一堆小朋友玩游戏。我满腹疑惑的旁敲侧击才得知:我跟弟弟同时逃走以后,妈妈派了三个小朋友去追弟弟,所以他中午就回家了。这件事情一直被我牢牢记得,日后每当我戏谑控诉妈妈偏心的时候,它总是会排上用场。
☆ ☆ ☆
弟弟升入初中以后,还是沿循着他的沉默寡言,但是不再跟别人打架了,渐渐转型为一个看似腼腆文静的男生。我却除了在家里因为毫无优势而比较收敛以外,在当时那个只重视分数的学校一贯的飞扬跋扈。因为在每次考试的时候我都罩着一堆平日里因为贪玩而成绩极差的小混混,很自然的就混上了帮派。于是又像小时候一样开始到处打架,我同样的还是那个观战的角色,只是我所依附的对象已经由弟弟转成了一个八个人组成的小帮派。那时我初三,弟弟初一。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永生难忘。那是个星期四的下午,记不清什么天气,总之应该是昏暗的吧。正上着数学课,就看见窗外有人向我招手,是那时很铁的哥们明,也是当时学校里的一霸。我便举起手,对老师说,我头疼。我那时就有头疼的毛病,而数学老师一直是很宠爱我的,他没有细问就让我去休息。我佯装病殃殃的走出教室,飞奔到明身边。他神秘兮兮的跟我说:“今天有决定命运的一架,去不去?”我自然是欢欣雀跃的,哪里料到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那天的场面比我所经历的任何一架都混乱。对方来自当地的职高,人数众多。明很够义气,开始就说明我只是观战的,不许对我动手。但是谁料到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我站的地方,我总是东跳一步,西走一圈。我们那时的学生流氓们打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只用棍子不用刀。所以本质上还是比较安全的。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有多兴奋,又有多紧张,也许实际上那一部分的记忆已经永远找不回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倒下的,我头顶所挨的那一棍子到底来自何方。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我记得我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告诉我家里,不要让学校知道。”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弟弟太酷了!”然后他绘声绘色的讲起我弟弟。
也许一母同胞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一说,弟弟那天一下课就去初三部找我,然后在他们手忙脚乱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找到明,据说他没等他们说完,就铁青着脸跑开了。他们还在纳闷、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职高那边就派人过来,明跟着他们到职高的时候,弟弟正拿着两把水果刀逼住职高那帮的老大(好像叫做文),问他是谁把我打伤的。明说当时弟弟的脸青白的瘆人,眼泪却不停的流。。。周围的人不知道是被弟弟的刀还是眼泪吓住了。
弟弟在医院里见到我的时候,英俊的脸仍然是青白的,我从来没有象那一刻那样怕过弟弟,我流着泪伸出手去,弟弟却一把甩开我的手,说:“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告诉爸爸。”然后我看到他的眼泪也悄无声息的流下来。
我的头不久就痊愈了,感谢那家伙没有用太大力气;也感谢明顾及到我还在当时学校直接跳级入高中的十个人名单里,对这次风波的封锁;更感谢弟弟一直到多年以后才对妈妈闲聊起这件事。
☆ ☆ ☆
我入了高中以后开始跟弟弟通信。弟弟常常对我说的就是,什么什么老师又提起我,他会在老师点到:“磊,就是你姐”时既骄傲又难过。弟弟自小的成绩就不如我。初中的小学校有考试后前一百名放榜的风气,弟弟开始的时候会去看排在前三名的我,然后看看排在三十名的他。后来渐渐的他就不会再去看了。那时的学校升我所在的高中的机会是平均每届三百多个人考入七个,可是弟弟对妈妈说:“我要考我姐的学校。”弟弟只有我不在场的时候才会说起“姐”这个字,在我面前他总是“小衣、小衣”的叫,妈妈很听不惯,我却从来不以为忤。
但是我们都不以为弟弟真的会升入那所高中。弟弟中考报志愿的时候,我跟爸爸妈妈轮番劝导,让他现实一点,报另外一所也算重点的高中,但是他一意孤行的报了。弟弟中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正是我高考前夕,考上八个人,弟弟是第七个。爸爸听到这个消息时流下了眼泪,那时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的泪。而在那一刻我无比清晰的明白了一件事情:弟弟实在是值得比我多得一些疼爱的。
高中的学校有“人间地狱”之称,所有的同学一律住校,集中营似的管理。多年以后离开那个学校的人总是对我们校长的种种政策津津乐道。比如学校当时有谈恋爱最低处分、情节严重的开除的规定。有一天校长在一次全校大会时强调说:“我们的规定自然是要遵守的,但是现在有一个现象:同学们总是百般狡辩,不肯承认你们所谓的感情,所以今天我要给‘恋爱’下个定义。凡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单独说话三次以上就按照恋爱的有关规定进行处分。”现在说来都是笑柄,但当时的情况下实在让我们哭笑不得,我想我们学校里谈恋爱时必须有电灯泡在场的习惯大概就是根据这个规定而来。在那样一所学校里,我自然不能像初中那么无视周围人的存在,但是也许有的时候同类人总是很容易发现对方的存在,于是也有几个相交甚欢的朋友,那时的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还是很有用的。学校里每个人必须佩戴贴上你照片、班级学号的胸卡,以备你不小心做了在校园里嚼口香糖或者看见树叶没有捡起来放进垃圾桶等人格败坏的行为时被校园里的暗探记下来扣分。那时的分数啊,真是学生的命根。因为班级的分数直接影响到班主任这个月的奖金问题,所以扣了分的同学只有两天路可以走:一则是你能够托关系把分要回来;另一则是你能在两天内把这个分以别的方式挣回来。否则钱是不长眼睛的,扣分的男生们少不得挨一顿狂揍,女生,嘿嘿,让你一整天的课堂上都站着会不会很丢人?所以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做人,如果不小心被扣了,那些同学们顿时如丧考妣,蔫头耷脑。我们当时的班级就有两个男生因为被扣分后没有出路,被班主任打得受不了而退学。得意的是,我是我们班里为数不多的从来没有因为被扣分而罚站过的女生之一。并非因为我没有被扣分的经历,而是因为我有找回分的途径。那时候有一个小我一届的男生夏,是一个很能跟人混得烂熟的人。我每次扣分都找他,让他去要,要不回来我就写广播稿。学校里每天清晨的时候要放5篇同学们写的广播稿,如果你写的稿子被广播了,就给班级加2分。2分的概念就是如果你没有捡树叶扣1分,午睡的时候看书扣2分。我曾经犯过一件事情一下子扣了12分,当时欲哭无泪,小夏又不在,于是奋笔疾书,三天内发了6篇稿子,才战战兢兢的看到久违的班主任的笑脸。
我一直自以为很了解弟弟,所以我知道以他好奇而不羁的性格在那个学校里不扣分是不可能的。于是当得知弟弟考入那所高中的消息,我就带他见了小夏,对夏说:“这是我弟弟,我走了以后他就来这里了,如果他扣了什么分,你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让他不挨打。”后来大一的时候弟弟跟我说夏在半年内帮他要了四次分,可惜半年以后夏因为打架几乎被开除,四方筹钱才保住学籍。我不知道具体罚了多少钱,总之大一下学期一开学,就收到夏的一封信,短短四句话:“手头方便的话给我寄500,我犯事了,不敢告诉家里,改天告诉你原委”夏犯事以后收敛了很多,弟弟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搅他,但是在那个学校里适应是必须的事情,弟弟很容易就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
弟弟每次升学或者毕业都是我去接送他。因为妈妈比较罗嗦,弟弟不喜欢,另外可能因为他那时候走的路都是我曾经走过的,所以看起来我比较有经验。我高考以后,就开始给弟弟收拾各种进那所学校的东西。带他的老师正好是我们那一届换下来的,他的班主任是我们化学老师。高中的化学老师是一个很正派的人,是我五门主课中最尊敬的老师,也是唯一不喜欢我的老师,无论我当时的成绩怎么好,怎么努力讨他欢心,他还是觉得我的为人太滑头。从那时候起,我知道世上有一种人,终我一生也不会讨得他的喜欢,我一直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遗憾。弟弟报到那一天,我跟他踏进教室的门,化学老师很意外,闻知那是我弟弟的时候更是意外。后来弟弟说班主任对他很不错,原因我从我高中的班主任那里听说过了,因为化学老师觉得弟弟很稳重,跟我很不一样。但是大二的寒假里有一次跟弟弟聊了一夜,弟弟告诉我化学老师已经不喜欢他了。他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其实像他那样的人,是看不惯我们这种人的。”形式上我跟弟弟很不一样,但是内在是一样的,这也许是我们成年以后相处的甚是融洽的原因。有些事情我不说,他能了解;有些事情他不说,我能感受。
弟弟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曾经很是让我踌躇了几天。因为他说:“你要打扮得漂亮一点,我一直跟我的哥们说我姐姐聪明又漂亮,你可不要给我丢脸”那句话曾经让我惊喜也惭愧。我向来是一个只在乎我所爱的人感受的女人,我只愿讨得弟弟的喜欢。但是我该穿什么衣服呢?男人们对颜色的喜爱和习惯往往是不一致的。爸爸自诩他喜欢绿色,可是他只单独给我买过两件衣服,一件是逛街时随手买的红白格的T恤,另一件事去南京做生意时买得红白格的那时流行的蝙蝠衫;弟弟自称他喜欢黑色,但是只有我穿蓝色衣服是他才会忍不住说,这件衣服很好看;陈说他喜欢蓝色,他的衣服却清一色的黑。(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就像我痴恋紫色,可是买衣服时第一件试的肯定是黑色)。
于是那天我特意买了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弟弟见到我的时候,没有注意我的衣服,却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说:“你是不是昨天没睡好?”然后搭上了我的肩,我笑:“这个学校忌讳勾肩搭背”。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毕业了,从这里逃出去了。你在乎?”我终于大笑:“我已经离开这里三年了,这里的校门都不认得我了!”
弟弟的宿舍像所有的毕业生宿舍一样的杂乱而伤感。舍友们的目光一齐落到我身上:“你找到她了?”“说什么哪?这是我姐。”弟弟分辩。
“她”应该是弟弟曾经对我提过的小辫子女孩吧?我没有问过具体情况,但是弟弟对我说:“我一上午骑车去她学校五次都没有找到她。”我只对弟弟说:“如果你能找到,肯定不需要五次”。我不知道我在这里提到她是不是合适?或许弟弟已经将她忘记?像所有该忘记的人一样?我一直觉得弟弟应该有一份比我安定许多的情感,而那时候我曾经怀疑过这个想法,隐隐的担忧过,直到圈圈的出现。
☆ ☆ ☆
弟弟第一次对我提起圈圈是在他大一的暑假,(圈圈是弟弟对弟妹的昵称,借用)他对我说:“她眼睛比你大,嘴巴比你小,比你漂亮一百倍。”我嘲笑他:“你要是找个没有我漂亮的也就太丢人了,世上的女人啊,都比你姐漂亮。”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的。
我第一次见到圈圈却是在弟弟大二的第一学期,夜里9点的火车两个人从北京赶过来,我去天津站接他们,一眼就看到两个人小孩子似的偎依着。圈圈来自内蒙古,是一个我喜欢的恬静秀气的女孩子,不是我所担心的弟弟所形容的那种惊世骇俗的艳。我跟弟弟对女孩子的审美还是很相似的,基本上他喜欢的女孩子我都比较欣赏,虽然我永远也不会成为那种女生。而我们对男生的审美却是南辕北辙。我的男朋友们无论对弟弟如何的殷勤,如何的照顾,弟弟还是那种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别的人倒还罢了,弟弟仅仅是不喜欢,可是对陈就很过分。弟弟曾经偷偷告诉妈妈陈是如何的矮,又是如何的难看,在美丽排在第一位的妈妈眼里,那简直是不可饶恕之罪。那是我所能想起来的弟弟最令我伤心的一件事,我满脸是泪的痛斥过弟弟陈对他如何如何的好,他是如何如何的没良心,直到弟弟满脸惭愧的对我说他错了。
迄今为止我只听弟弟在我面前说过一个男生不错,就是圈圈高中时的男朋友,有一次弟弟在恍惚中对我说:“其实他挺好的。”那时弟弟的状态很让我担心,但是那句话更让我觉得奇怪,在看似谦逊、其实内心骄傲的弟弟口中,居然能听到他对别的男生的称赞,而且是跟他那种关系的一个男生?我至今不知道那段为期不长的日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弟弟当时不肯说,后来跟圈圈关系稳定我就更没有必要问起。
圈圈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跟我是问题的两个极端,弟弟像一颗纽带使我们相遇。他们同样都喜欢看电视,我就从来没有打开电视的习惯。我记得那天在我租的房子里看《情深深雨蒙蒙》,圈圈忍不住对弟弟说:“你比苏友朋帅多了!”我当时跑到洗手间里对镜子做了半天的鬼脸,才勉强把自己的笑声压在出口之前。弟弟的英俊自小就是公认的,早在刚上初中,弟弟就不时地收到女孩子的情书,内容幼稚纯情的让人喷饭。其中一句“你是人见人爱的书呆子”至今仍是我取笑弟弟的佐料。可是英俊归英俊,也不应该这么露骨吧?联想到弟弟对圈圈的百般称赞,我才发现幸福中的两个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关于幸福,该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幸福跟快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就像痛苦与忧伤,或者美丽和漂亮。幸福是一种深层意义上的感觉,像一杯陈年的老酒,安定而从容;而快乐却是浅层意义上的感觉,只是手中的雪茄,浮躁而短暂。恋爱中的人们任何时候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有心理上的沉稳感和活着的目标,可是却不能不感受到忧伤,那种忧伤来自于也许禁锢,也许对自由的追忆;自由的人却可以自己寻找快乐,活着只是活着,享受片刻的温存或者安慰,但是基调仍然是深层次上的孤单和痛苦感,跟幸福没有缘分。就像是某一天,妈妈对我说:“你应该安定下来了。”我嬉笑着回答:“我现在活得很自由,也很快乐,为什么要绑住自己?”一旁的弟弟却说:“好吧,你将来就一个人过,我们生两个孩子,给你一个。”妈妈当时瞪大了眼睛无话可说,既震惊于我的厚颜,也讶异于弟弟的无耻。
曾经有一次圈圈对我说:“姐,磊一直对我说他从小最害怕的人就是你。”我当时看了弟弟一眼,嬉笑着反问:“啊?他有没有说他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我?”我实在是想不出弟弟害怕我的理由,或者正如弟弟一次闲聊时所说的“你小时候真是霸道”,可是我有什么霸道的资格呢?爸爸妈妈宠爱的一直是他,或者我从小就感受到空虚?于是加倍的色厉内荏?弟弟小时候出去打架很野,可是对我一直野不起来,但是我也没有占什么便宜啊。
也许由于妈妈的溺爱,我跟弟弟在小学的时候一直弱不禁风。入初中的时候,妈妈自以为是的怕我们受欺负,暑假里让我们去学武术,结果我去参观了半天以后,回来对弟弟说:“太累了,咱不去。”于是这个协议搁浅,于是弟弟一直保持着他的文弱书生形象。直到弟弟初三的寒假,我惊讶的发现弟弟在练拳击,细问原委才知道弟弟班里流行掰手腕,他居然连女生们都掰不过,经过弟弟的一番发奋图强,什么散打、跆拳道之类,很快的每次回家他都开始给我展示肌肉。后来我自然不敢跟弟弟动手了,有的时候搞突袭,如果他坐在小凳子上,我就趴在他身上,把全部体重压上去,结果换来的不是被他头一低、掀翻到地上就是忽然间他整个人站起来,然后拉住我的一条胳膊轮一个360度,总是我的惨叫声引来妈妈对他的喝斥。再后来,疼痛让我连突袭都不敢了。弟弟就总是蠢蠢欲动,忽然间就把他的脚搭到我的肩膀上,然后狂笑:“你个子真矮。”等我终于恼怒以后,弟弟就低声下气的对我说:“要不然我抱你转个圈好不好?”我还是很喜欢被弟弟抱着转圈的,我一直不知道那个圈的究竟是怎么转的,只是知道开始的时候,我横在他的胸前,中间我在他的背后,最后我还在他的胸前;开始的时候,我看到的是蓝天,中间我看到的是地面,最后我看到的还是蓝天。比小时候玩的各种转圈游戏都刺激。而这个游戏曾经让我一度很羡慕圈圈。我真正喜欢圈圈是在那年的暑假,当时我正在九江。忽然间接到弟弟的email,他一贯简练的风格:“小衣,我今年暑假回家会晚一些,我得了阑尾炎,刚动了手术,住了两个周的院,已经快好了,别告诉爸妈。有圈圈照顾我,你放心好了。”那一刻,我对圈圈这个女子充满了感恩,我简直难以想象到她一个人在还要考试的情况下,究竟是如何能有那么大的毅力去每时每刻照顾弟弟。而我这个姐姐,远在千里之外,所能做的只是问问他需不需要汇钱。回家的时候我对妈妈说:“冲这一点,无论他们将来怎么样,你也要好好对待圈圈。”
今年寒假的时候,跟弟弟讨论他毕业以后的打算,弟弟坚持不考研。后来提到他们系上一届出国了好几个,我对他说,你也准备一下吧,我是没希望了。他开始表示同意,转念间却说:“我不出去。如果我出去了,圈圈怎么办?她的专业很难出。”我当时对他说:“圈圈不是你不思进取的理由啊。”可是弟弟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了他自己的世界,对他的世界,我也许只能观望了。
寒假堂兄弟姐妹们聚会喝酒。我不记得我当时喝了多少白酒、多少啤酒,我只知道凡是弟弟不想喝的酒我都代他喝了,虽然弟弟的酒量号称11瓶,可是在任何时候我都有保护他的欲望。结果那天我第一次醉的不省人事。我醒来的时候,弟弟坐在床边读一本《故事大王》,对我说:“我读笑话给你听好不好?”那些笑话无疑是什么圆明园不是我烧的、老子是谁之类的,但是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那天听到笑话以后那么开心过。我对弟弟说:“我决定戒酒了,人喝醉了真是没意思,一点尊严都没有,尤其是女人。”弟弟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忽然间想看看自己,弟弟递给我镜子,镜子里的脸憔悴而浮肿,我把镜子扔开:“我现在就像一头猪一样的胖。”弟弟拾起镜子,轻轻说:“没有,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的瘦,看着让人可怜。”
我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滑过脸庞。原来弟弟一直在看着我的世界,以比我更为深邃、更为智慧的目光,只是与我相同的是,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伸出手去,挽救那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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