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无题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9-05-09 15:57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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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死者永远十七岁。六年前第一次湮没在被光影挑染的云海，氤氲中看得到天堂的青色石门。
却是擦肩而过。我的溃烂和衰败或许正始于那刻。

6个小时的飞行，600多平方公里的岛国。繁盛的绿色填塞着潮湿闷热的空气，丢掉了起伏蝉鸣的夏日让人惶然。拖进几十公斤的行李箱，寝室鹅黄色的墙壁凹凸不平，天花板吊到三米高，空旷鬼魅的哥特古堡。
楼后是长长短短的薄木板围成的小空间，琥珀色的方木桌上蚂蚁缓缓爬过。乳白色的矮墙隔开了三角尖顶的别墅群，砖红的瓦片反复吞吐着白灼灼的阳光。

不久后学长来探望，惊喜地看到悦然。捧过她刚完成的厚厚一叠手稿， <赤道划破城市的脸>。时间扫掉了多数琐碎的细节，只记得她层叠繁复挂着流苏穗穗长裙，软软皮质的鞋子，大概是湿漉漉的水藻绿，透着古时深闺腐烂的幽怨。

读到”这是一个精致的城市，只是生活很粗糙”，一阵惘然。
从来没有烫染过头发，如今连长度也匮乏得在风中迈不开舞步。攒了很多支唇膏，轻盈通透的丁香紫或是圆润饱满的罂粟红，一根根并排躺在桃木的抽屉，哀怨着粘糊糊地软掉。手表丢在角落已经很久，代替的是镂空花纹古老文字的藏银手镯。 没有耳洞，差劲的脾气，怕狂躁时用挂坠戳到血肉模糊。只是执著地收集着Lunasol的眼影，炫烨的杏桃枫叶，幽婉的紅茶玫瑰，柔和的橘珊瑚，清冷的木槿花。轻盈的珠光很小心地迷离着眼神，掩护着瞳孔映透出的胡思乱想。如同日记本硬壳上简单别致的锁。

衣柜里层叠着很多的长裙，蓬松柔软的布料，褶皱蕾丝的裙摆，素净低调的浅色。一半缝着Zara的标签。想起几个月前店里挂着的Sasha的硬照，麦秸一般扎进风里的金发，烟熏模糊了的浅蓝色眸子，苍白单薄微微下垂的唇，高傲地迈开步子，强迫视觉的粗线条灵气逼人。
可我更爱看她嘴角上扬笑容精致的样子。

精致到一块一块出售的饼干，像雪糕一样到处出卖的寿司，粉红色Body Shop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平民化透明糖果颜色的Swatch，那篇文字里提到过的琐琐碎碎如同罂粟迷幻的花朵，在这个狭小拥挤的城市遍地盛放。

每个周末都去购物，还有很多的不知名的节日。喜欢看柜台后精致妆容的女子，用流利的英文或口音浓重的华语推荐新出的产品。趁打折收集花花绿绿的香水。喜欢Anna sui幽蓝锁状雕花盘绕的瓶身，或是Vera Wang淘气公主的镏金粉钻指环。却只用浅紫小瓶的euphoria blossom ，花开诱惑是它的名字。含蓄温柔的紫罗兰，清淡雅致的桃花心木，夹着一点点麝香的蛊惑。曾咬着牙买过ck大大盒子的香水套装，却还是当作礼物送给了一个女孩子，几个月后是她和表弟的婚礼。

那时刚好是我的24岁生日。想必自己仍旧孑然一人。
曾对他说我是习惯了寂寞的，和你一样。他黯然，认为这不是好事情。
那是一个在日本读博的北京男孩，msn很谈得来。简直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单纯干净的生活，明亮无畏的眼睛，孤独贯穿生命线。读SF和侦探小说，不屑于言情。喜欢线条细腻曲折情节的漫画。很少运动，偶尔爬山。自嘲总爱背着一大瓶水，所以他的攀登比别人沉重。
我竟也是这样。大瓶装的矿泉水，散装的榛仁巧克力，酥脆的压缩饼干。
用重量来平衡生命之轻，压迫带来的存在感。

也有不同之处。小时候的他脸孔漂亮精致，常被认作女孩子。而我恰恰相反。一根一根直竖的发如同刺猬的软甲，难过的样子亦无可遮掩。
他总爱叫我野小子，“野小子这么疯玩还记得写邮件过来，我很开心呢。”
我把他的每句话仔细剪贴，排列在word文档，满足地看字节数跳动增长。
说想要我留齐肩的头发，一定很可爱。
那晚回家收起了早已运用自如的理发剪。开始用头发的长度计算时间。
等头发可以在风里舞蹈，我们应该可以见面。
卖力生长的短发终于触到眉梢，他却消失不见，彻底得像是不曾出现。
终归只是一厢情愿。从开始就揣着莫名其妙的笃定，纯澈到极致就是淡无影踪。

告诉他自己曾反复的去看东京爱情故事。他莞尔，那里正是在女主角曾经就读的大学。
我跟莉香很像的。我低嚅着，他不会听见。
五月午后的天空总是哭泣，藏青的水泥地板上跳跃着无数凄怆模糊的脸。

还是独来独往，安静行走在青草味弥漫的街道。太阳掉下去，霓虹把红的蓝线条扔到地上，看路灯暖橘色的手把寂寞拉长。深夜的地铁，听三种语言捆在一起的广播在露天的轨木上空反复摇荡。

曾喜欢过一个脸庞常挂着坏笑的男孩子。
刚认识的那夜，他从岛国最西端原始森林繁盛的角落坐了很久地铁，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清澈的星空骤然落下，璨然辰辉间一张干净好看的脸。
说带我去看电影。深夜的乌节路， 戴着一排明晃晃耳钉的几个男孩子斜倚在古龙木下，烟雾氤氲，我的幸福总是悄然降临恍如梦幻。
英国的喜剧片，music and lyrics，休.格兰特扮一个过气乐队的主唱。我们都很喜欢那首歌，way back into love，泉水叮咚温暖流淌的感觉。

事实却只是落花流水。
初恋的蔷薇来不及绽放便已萎靡。那个清瘦白皙的女孩原来一直都在他的左手边，相信所谓的性格不合、迟早分开只是自己单纯的心甘情愿。
那时起迷上了苍绿小瓶的绿薄荷酒，辛辣刺激的味道。
我的爱情还做不到被踩在地上的海精灵Mentha那样，越践踏越散发清香。

时间重归死寂空旷，烦躁和不安被绝望替代。
空虚的躯壳里咒语般穿梭着的风，我想我就是活在水仙已随鲤鱼去中的璟。浅黄色圆润细腻的芝士蛋糕，茶褐色可可粉细细撒过的提拉米苏，新鲜蓬软的肉松盖着的糯甜面包，只管机械地抓过来，大口大口的吞掉。
靠甜腻的食物填充空虚，显得充实忙碌。几年前就潜入身体的魔鬼狞笑着复活，反正臃肿惨白的脸没有人会看见。反复折磨着自己，渐渐连放纵的理由也不需要。

总以为时间可以轻易碾平一切，直到不久前听到隔壁同事的手机铃声，那首熟悉的重返爱情。成串的音符刺透干燥的空气，清脆地破裂，一片一片细细碎掉的壳。

雨季渐渐降临。一个人倚在厚厚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蓝紫色闪电把裹尸布般的天幕直直撕成两半，轰然的雷声从裂缝中跌下来，砸得苍白的马蹄莲噼剥生长。一位父亲一手举着伞一手抱着小女儿急急走过。突然很想爸爸妈妈。

想小学时爸爸小心地修复被同桌摔得铁丝扭曲呲牙咧嘴的铅笔盒。到上海出差拎回的一大袋花花绿绿精致包装的徐福记糖果。中学时每晚必定等在校门口的酒红摩托车。到了冬季就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背上，车轮辗过满街飘舞的纸屑，黄昏稀薄的阳光下升起一蓬一蓬灰蓝的烟尘。
我问他冷不冷，话被风吹走一半。
每次走出海关的检票口，就不再回头，刻意避开爸爸灼灼的双眼。妈妈总是微笑着的，笨拙地掩饰着拉我回去的念头。

这个终年潮湿燥热的城市总让我无法集中精力去想象那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已经错过六个晴明爽朗的秋，那些旋转着赴死的枫叶加起来该是多厚一层。
印象里北方的秋天总有一种凛然的气势，挑着残叶的灰白枝垭兀自指向高远的深蓝，孤傲决绝的姿态。
即便连悲伤也是大气的，不像此处的快乐都是凌乱琐然。

总是期待在冬季回国。无法忍受盛夏降临的除夕，挤在踩着夹脚拖鞋汗臭弥漫的人群里等待鲜灼的焰火。新年的街道清空寥落，偶尔几个突出颧骨的印度人匆匆走过，浓郁的咖喱塞满空气。规整的居民区里豌豆绿的草坪边缘，小堆的灰烬升腾着暖褐的烟。没有福字的防盗门外钉着木板搭的小神龛，整齐堆放的鲜橙，铮亮的古铜香炉里燃了一半的香。拜年送新鲜甜软的柑橘，收不到五颜六色的糖果。春节过后没有春天。永劫回归的梦魇。

读研后终于可以回家过春节。樟宜机场的冷气一波一波斜灌过来，宝蓝色细碎方格的棉布围巾缠绕了一圈一圈。带点苦味的Brownie一丝丝地在舌尖融化, Delifrance零星坐着取暖的人们。
托运行李，看前面碎花长裙的女孩抱着Wasons浅蓝绵软的大狗。我的那只常在梦里被踹到床下，黯淡的皮毛像是生病的阳光。
广州。独自在白云机场空荡荡的候机大厅过夜。没有暖气。厚重的黑色行李箱上压着Guess硕大的军绿色挎包，拖着它们一次一次地到洗手间用烘干机取暖。缩在冰凉的座椅上抱着大袋的品客薯片。一片一片，一秒一秒，深棕色的半黑暗里思维是一杯被打翻的水，肆意流淌。十年前的人，二十年前的黑白电影，更古旧的眉眼传情的默片。
六点多被旅行团吵醒，牵着行李挪到刚刚开门的麦当劳。啃完汉堡嘴边一圈蛋黄酱，又被浓稠的苹果派烫到舌头。突然很想放声大哭，却冷得没有力气。

没有直接回家，表妹极力要我先来北京。
萧疏的树，蓝得掉了底儿的天，街边地摊上叫卖的俗艳年画，激动得想跳出车去奔跑。
握着橄榄绿的年卡，穿行在古意氤氲的大街小巷，雪白绒毛的靴子抹成了鹅蛋黄。
北海公园的黄昏寥落静寂，淡绯色柱子的长廊上软软铺着千年前褪了色的阳光。两个羊角小辫儿的女孩尖叫着追过去，笑声在清落落的空气里开了花。
表妹说，真是像极了以前的我们。

时间静止，是我们在飞逝。古旧的快乐渐渐模糊，记忆里的断壁残垣。
成长是走了调儿的胡琴。咿咿呀呀的曲子，从虚空到虚空的苍凉。

回家的那天，翠蓝的天空很是扎眼，已经很久没见过下雪。给暖暖的空气泡得软塌塌的，趴在前排背后伸出的塑料桌上木木地涂鸦。画好看的女子，向里卷的鬈曲头发，眉毛细长深入鬓角，微微噘起的饱满的唇。浓烈而丰盛。却全是侧脸，流畅的从额角到下颔的细线。
一阵颠簸，手抖得厉害，线条凹凸不平。少女变成了老妇。坑洼的线条，如同时间撞击留下的伤。紧飕飕的难过，又不知该如何补救。只好把唇角使劲地上扬，直到像极了黑暗骑士里的希斯罗杰。

到家的时候，夕阳如雾如烟。看见妈妈在出口静静地等着，怀抱着厚厚的粗线黑绒外套。
终于又能像个孩子，理直气壮地被宠爱，什么都不用去想。
长舒一口气，苍白中过去打通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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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学】无题 － 璟 　2009-05-09 15:57 (7607 bytes , 1887reads )
喜欢，情感的脉络清晰可见。 － 恰似温柔 　2009-09-24 22:46 (0 bytes , 289reads )
=)) － 小馋牛 　2009-09-25 08:38 (0 bytes , 273reads )
我也很喜欢这句 =) － 小馋牛 　2009-09-10 17:34 (106 bytes , 275reads )
应该是要跟楼下帖子的+_+... － 小馋牛 　2009-09-10 17:35 (0 bytes , 250reads )
挺好的， 虽然有点乱， 但像细流一样雅致。 － Q+Q 　2009-09-10 11:07 (66 bytes , 247reads )
省实验的校友。。？ － Shaun 　2009-09-04 11:55 (34 bytes , 366reads )
呵呵 悦然倒是你的校友~~^^ － 小馋牛 　2009-09-04 12:42 (0 bytes , 234reads )
文中处处名牌，弥漫着小资情调 － sunnylau2 　2009-06-26 16:42 (0 bytes , 313reads )
毕竟故事发生在这里，一个名牌泛滥物欲横流的城市... － 璟 　2009-06-27 10:15 (0 bytes , 279reads )
往高层次带人哪！ － materialist 　2009-06-27 15:50 (0 bytes , 297reads )
很久没有看到这种遣词用字的文章了。不错。很有味道。 － 爱看书的小胖 　2009-06-24 15:02 (0 bytes , 309reads )
谢谢鼓励哈^^ － 璟 　2009-06-24 18:18 (0 bytes , 277reads )
挺好的 别删了 － 一刀n断 　2009-05-11 11:12 (31 bytes , 332reads )
=.= ... － 璟 　2009-05-11 11:20 (0 bytes , 278reads )
黑暗带给我们恐惧，可是 － fool 　2009-05-11 10:18 (35 bytes , 314reads )
请求删贴... － 璟 　2009-05-11 08:38 (0 bytes , 282reads )
为什么要删?写得不错啊. － 龖 　2009-05-19 21:11 (0 bytes , 316reads )
goodd － materialist 　2009-05-09 18:33 (0 bytes , 296read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