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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尖上的碎碎念
天气降温，我和母亲逛街逛到一半，实在觉得冷，冲进龙抄手总店点了热气腾腾的砂锅来吃。汤里有绿油油的豌豆尖，母亲激动地夹给我，来来，你不是最爱豌豆尖的嘛。类似的话，我实在听了很多的。家人、死党、男朋友，仿佛大家都知道这回事，常常帮我留意豌豆尖的动向。
大概因为我是冬天出生的人。我喜欢的几样蔬菜，也差不多都是冬天的菜，好比萝卜、青菜头和豌豆尖之类。去了新加坡之后，芥菜成了我思念青菜头时的籍慰，而萝卜虽不若家里的鲜甜，总好过没有。但是豌豆尖却不容易得，一来季节短，运输困难，二来新加坡人对此物没有执念，市场也不大。
话说回来，这种天气里，在龙抄手店里吃到豌豆尖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嚷嚷的。我想起今年年中，我还是在做美食杂志小编的时候，采访过新加坡某豆花饭庄的大师傅。他以前就是龙抄手的主厨。老乡相见，自然分外亲切。试菜时端上一份鸡酪，我一看，里面居然漂了两根豌豆尖。一高兴，就拖着师傅大吐苦水，倾诉我对豌豆尖的思念。这两样于我都意义不凡。
因为鸡酪让我想起外公，以前精神好时，他爱用鸡胸肉挑筋去皮，干净菜板上用刀背细细斩至绒状，做鸡豆花给我。此事费时费力，所以我们都劝他收手，用电动搅拌机即可。今年冬天他没能等到春暖花开，再也不能做东西与我吃了。我伤心了很久很久。后来常想，我这个人实在念旧得要命。若是少年时喜爱的依赖的，就必定要紧紧抓住，永不放手。不论是吃的用的，还是旧人旧事，跑到千里之外也不肯忘怀。我很怕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沉迷花草虫鱼，再不见大千世界。但是就像外公一样，其实我们都敌不过时间。因此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学生时代的中期，我搬出国大后住在西海岸。前室友小狼回国一趟，特意带新鲜豌豆尖给我。且不说她父母知道了会不会很无言，也不说这东西怎么过的海关，单就小狼把它们装进干净大食品袋，为防止压坏还保留了很多空气，进而占据不少行李空间――我就非常感动――感动加垂涎，大半夜的坐出租车去拿，到了家就喜滋滋煮面，扔了一大把豌豆尖进去，吃了滚上床大睡。
后来有一次接到小狼电话，专门告知我NTUC在卖豌豆尖，已帮我抢购一包云云。待我去时，又已卖光。后来摸到规律，这东西只有应季才有，而且早上很多太婆哄抢，十点后就没有了。因为爱睡懒觉的缘故，我好像没有亲自买到过，甚是遗憾。我问过很多本地朋友，都说不知豌豆尖为何物，也不觉得很好吃。因此我很是好奇那些太婆为什么要哄抢。直到有天突然意识到，抢豌豆尖的太婆模样就在时间轴的几十年后等着我，不禁冷汗如瀑。
工作之后有了闲钱，到处找川菜馆子吃。因为华新的缘故，故乡川菜馆我们去得比较多。有时候遇到豌豆尖卖，就点一大盘清炒，吃得非常开心。不过上次遇到新来的小妹，不认识这个菜，斩钉截铁说没有卖。等吃完付钱出门，惊见门口一桌正在吃豌豆尖。我里人格发作，就要扑去，小仙连忙安慰我，并保证下次来再点等等，我才勉强恢复表人格正常离去。
茫茫人海，我还是很幸运地遇到这么多包容我的人呢。他们因为我而留意豌豆尖，我因为他们而知道赤西君、鲁鲁修、大叔什么的。以前和老大在翡翠吃拉面的时候，因为碗特别大，大得可以把头都埋进去了，老大就说有幸福感。我呢，每次捧着热乎乎的一大碗爱吃的东西，比如豌豆尖之类，就觉得很幸福了。小时候在云南火车站路边摊吃饵块和过桥米线，也是令人觉得幸福的超大碗，可是也不会一辈子都念念不忘米线呀。所以有时候想，为什么我这么喜欢豌豆尖呢。
由于是念旧的人，追溯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我初中时候遇到了很好的生物老师，博学且有才气。我们的生物兴趣小组轰轰烈烈，选人严格，我们班通过海选的也就两人。学校有土壤肥沃的后山，于是老师就带领我们去种豌豆。那时我娇生惯养，不识庄稼，别的同学想来也半斤八两。老师为了激励我们，便说，“以后豌豆尖长出来了，大家可以摘回家下面吃！”一时群情激昂，不可言表。
可惜，由于我们受到了太强烈的激励，肥料浇了太多，所有的豌豆苗都被浇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我后来学基因的时候就默默擦汗，老师其实是要教我们授粉并观察豌豆基因的吧。虽说吃和研究都落了空，但或许就是此时种下了我对豌豆尖无比的残念，以至于到了无蔬菜优势的赤道国家，每日都怀念着冬天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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