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七日谈 北北西西欧洲流浪记】之《故人已乘天鹅去》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7-02-22 21:15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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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堡其实并没有天鹅的,因为新天鹅堡高高地建在山顶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不知道天鹅怎么在此居住,又或者是冬天的缘故,即使山涧里的泉水边有天鹅这会儿也不知去向。这是我们亲自去玩的时候才得以发现,由于它总是刻意保持着神秘的面纱,内部严禁拍照,所以大家对天鹅堡的细节自然知之甚少。然而它的自相矛盾处还不止这些,比如路德维希二世的父母所建的“高天鹅堡”(Hohenschwangau)其实位于地势较低的山头,只能仰视他们儿子后来建的新天鹅堡,所以天鹅堡并没有天鹅,高天鹅堡也并不高。然而,就像命运中很多荒诞无奈的错乱并无法更改一样,城堡们不太恰当的名字也只得被沿用至今。
从旧天鹅堡(高天鹅堡的别称)看去,纯白无瑕的新天鹅堡似乎并不遥远。然而谁想到山路七弯八绕,两匹硕大得惊人的德国马拉着我们上山去的时候,我一直在看表,眼看着天鹅堡就在头顶了,刚放下心来,却发现原来一段陡坡需要自己爬上去的。城堡精明的管理者把游客划分为约20人左右的小组,按编号入内,编号过期的只能回到山下重新买票。几组采用不同的路线同时参观,这样就保证了在任何时间参观城堡人数的合理性最大化。带领着参观者的工作人员开门关门,几组人流常常在城堡居室间的穿梭中撞个正着。于是,在这样的时间压迫下,我们在最后一秒钟狗乏兔子喘地冲进了城堡的大门,使得这个童话之旅完全失却了随行随止的浪漫。
由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新天鹅堡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四周是高耸的山峦,山下是奔腾清澈的泉水,一泄而下。远处都是国王管辖之内的田地,田地间隐约看得到平白如镜的湖水;近处也有一片蓝宝石般的湖,在冬天的凛冽天气中,湖心结了冰,洁白的冰外围是蓝和绿色的湖水,层次分明地晕向湖岸去。新天鹅堡就这样耸立在陡峭的山峰之上,据说路德维希二世小时候居住在父母的城堡中时,就已经常在窗边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巨石,幻想着建造自己的城堡了。
路德维希二世是德国巴伐利亚最后一位国王。他父母早逝,十八岁就登基,实权落入叔叔手中。不知道他不幸的童年是否造成了他日后孤僻的性格,连餐桌都安有自动升降器,使得国王在用餐时不必和仆人照面。或许也是由于这样的个性,他的身世与天鹅堡一样罩上了神秘的面纱:关于他的爱情生活, 确切的记载只有他曾与奥地利女王西西公主的妹妹索非亚订婚,婚约后来被取消。有人说他爱恋西西公主而终生未娶,也有人说他的性取向不正常,还列举出他的一些同性恋情人的名姓。然而,真相如同他被迫退位后突然惨死于史坦贝尔湖的原因一样,至今不为人知。
这位身世不幸的国王不但拥有古怪的脾气和英俊的相貌,还有着显著的艺术天赋和诗人般的梦幻气质。他一生“不爱江山,也不爱美人”,偏偏只爱好艺术。他大兴土木修建美轮美奂的皇宫,这座新天鹅堡更是倾注了他十七年的心血,到死尚未完成。爱好歌剧的路德维希二世尤其崇拜剧作家瓦格纳,他建造天鹅堡的目的之一,竟然在于作为瓦格纳歌剧中的背景! 为了这,他每天在自己的卧室中反复地研读剧稿,修改着剧院画家和舞台设计师们提交的建筑画稿,通宵不眠。从前我一直遗憾天鹅堡的未完成,不但不理解为何耗时十七年尚未竣工,还埋怨德国政府一直没有在路德维希二世死后,把新天鹅堡未完成的部分按照底稿建造出来。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城堡中每一个细小的枝节都渗透着国王对完美的执著与辛勤的汗水,城堡本身就是路德维希将其毕生的梦想与心血融合而成的艺术品,它的设计和建筑事实上是一个动态的、在不断的修改中趋向完美的过程。国王死后,城堡的建筑即失去了灵魂,即便财力物力允许,有谁还能将工程继续到底? 于是我发现原来政府保持原状的做法实在是明智之举,使得自己免于落得“狗尾续貂”的骂名。而天鹅堡也因其自身的未完成产生了无限的魅力,犹如《红楼梦》一样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种种话题百年不衰。
在被管理员当作鸭子一般从一个房间赶到下一个房间的短短半钟头里,我们被新天鹅堡童话般美轮美奂的内部深深震撼。虽然尚未竣工,所幸最重要的“歌手大厅”和“御殿”都已基本完成。御殿的设计采取了圣杯传说,壁画皆为基督教主题,而王座应该放置的位置正是圣杯的所在。这样的设计体现了国王“君权神赐”的思想。路德维希二世一生追求宗教的圣洁和艺术的美好,他在给瓦格纳写的信中曾赞叹道:“阿,神圣的艺术!崇高的宗教!”这样的措辞很有意思,他把艺术神化,而把宗教美化了——因为“崇高”本身就是美的一个类别。可见这位国王严重向艺术倾斜的人生观。我估计,路德维希二世是唯一把歌舞娱乐的殿堂作为宫殿最重要大厅的国王。在最为宏伟气派的“歌手大厅”中,墙上的壁画取材于瓦格纳的歌剧“帕奇法尔”。在剧本的创作过程中,国王焦急地等待,彻夜无眠。有谁听说过,一座王宫的建造会对一部创作之中的艺术作品如此依赖并且虔诚地等待?那经过了国王改了又改的壁画如今陈列在宫中,与大殿正前方的舞台和天花板的颜色融为一体。置身空旷的大厅中,想象着过去孤僻的国王独坐于此,几百支蜡烛只为他点燃,精彩的歌剧只为他上演,那气派的寂寞和豪华的悲凉,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关于路德维希二世其人的功过,各人说法不一。有人说他政治上毫无作为,只知道建造宫殿掏空了国库,终于国破人亡。也有人赞赏他保持了在位期间国土的安宁。还有人称赞他不朽的建筑,给周边的百姓带来了福祉——比如富森(天鹅堡所在地)小镇的居民大多以经营旅店、饭店和纪念品商店为生,终年络绎不绝的人流必定带来可观的收入。更多的人喜欢对他暧昧不明的爱情生活和死因津津乐道。而当我站在天鹅堡美轮美奂的大厅窗边,看着在萧索的冬天里依然美得令人吃惊的远山近水时,心里涌起的却是一股深深的悲哀:这是一位多么可怜的国王!他空有对古代圣明君主的崇拜,而深知在大势所趋下振兴国力已经是不可能;他空有俊美的容貌满腔的诗情,却孤独以终老,一生渴望爱情而不得。所以,他只好把一腔热忱投入到城堡的修建里,企图在封闭的城堡中完成他的政治、宗教和艺术的理想。他是一位失败的国王,却成了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新天鹅堡是他最成功的艺术品,在死后明扬于世。虽然他生前深恐公众玷污了这座圣洁的城堡,而事实上,城堡的台阶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响着琐琐碎碎,沉重而陌生的脚步声。生前的宫殿是一个人的华美,死后违背了国王意愿的热闹里,不知有否体贴的灵魂可感应那华美背后的寂寞和辛酸?
匆匆游览之后,被赶出了宫殿。绕到后山,踏上以路德维希二世母亲命名的玛琳桥。这座铁质的桥横跨于两座山峰之上,山涧中的林泉美景与对面的天鹅堡全貌尽收眼底,是这位国王在位时实现的另一桩儿时梦想,他的“一个建筑、自然和美景完全融合的奇迹”。路德维希建造了一个理想的世界,而他所处的真实世界却是那样的不理想。正如瓦格纳觐见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路德维希后所说:“他是那样的俊美、灵性、超凡,使我内心恐惧他有一天会像一个短促的神之梦一样被这个卑鄙的世界吞没......”立在玛琳桥正中,对面天鹅堡的美景迎头扑面。当历史的繁华与衰落如云烟飘散,只落得“故人已乘天鹅去,此地空余天鹅堡”的感叹。不禁唏嘘:难道不朽的艺术必定要建立在痛苦的人生之上?贝多芬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可在我看来,任何不朽的艺术品都是命运时强时弱地扼住了诗人的咽喉,使之吐出来的一首血泪交融的歌。此刻,一边是幸福的平淡,一边是理想的不朽,我站在桥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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