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七日谈 路过地球】 吴士仁独堕云窟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7-01-13 18:50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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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老辈们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清末的时候,在我们青州城东郊住着一户姓吴的人家。吴家有一子名质,字仕仁。仕仁六岁那年,隔壁搬来一户人家,姓梅。梅家有一位梅溪小姐,长仕仁两岁。他二人青梅竹马,虽无儿女私情,倒也两小无猜。仕仁常常对父母说:“他日为俺择妇,非梅姐不娶。”两家父母也都存了这意思,但每当提及此事,梅小姐却只是低头微笑而已。众人皆以为这是他女儿家害羞,况且旧式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也由不得姑娘自己了。

倏忽十年过去了,仕仁已长到十五岁,恰逢上辛亥革命。正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比不上自己的终身大事,仕仁哪里管什么革命不革命,梅小姐便是他的命,因此只催着父母速速托媒提亲。谁知待吴家前去提亲时,这梅小姐却打死也不嫁,只说愿意孝敬一辈子父母。仕仁心中早已认定梅小姐,却不料有此一出,也无可奈何。梅家父母也拿她没办法,唯有长叹而已。后来不知从何处传出梅小姐与某革命党自由恋爱的风声来,她父母自认门楣被辱,将这梅小姐打了个半死,从此搬出青州城去。

仕仁从此失魂落魄,每日家也不读书,只是低唤梅小姐的名字。父母想这也不是办法,便托人在已成为市政府的县衙门给他谋了份文差。这仕仁也无甚雄心壮志,每天无所事事,应卯而已。

这一天忙完公事已是半夜,仕仁在城里喝了点酒,独自夜行回家。刚出东门,便听到女子呼救之声。这仕仁虽然是一介书生,却跟附近的回回学过一些功夫,况且酒壮怂人胆,便向那声音奔去。远远看见两个男子围着一个女子,仕仁不由分说,上前便与那两个男子搏斗。其中一个男子道:“你知道这个娘们是谁啊吧?日……”仕仁道:“她是谁俺也不知道,但是俩大男人欺负一个娘们俺就要管!”两男子自然不是仕仁对手,见势不妙便拔腿跑了。

那女子微笑着低头谢仕仁,仿佛一朵水莲花般,仕仁不觉看得呆了,也忘了问她为何深夜被两男子拦截,便要执意送人家回家。在路上,那女子告诉他自己姓柏名惠,父母双亡,自己同哥哥相依为命,住在青州城南十里云门山脚下,哥哥几年前南下了至今未归云云。

后来的日子顺理成章,二人的激情烈火一般的燃烧起来,最后发展到在柏家公然夜宿,但吴家父母却不知晓,只道仕仁公务繁忙,夜里也不得回家。

仕仁心中却知道自己始终放不下梅小姐,因此每当柏惠问起亲事之类的问题,他唯有沉默而已。这柏惠倒也知趣,非但不生气,还对仕仁依旧知冷知热,百般柔情。只是行为诡秘,仿佛总有事相瞒。仕仁心想反正没娶她,何必事事问个究竟,也就不以为意。

但一年之后的一天,柏惠突然拉了个新式的洋学生站在仕仁面前,说她跟这个洋学生已经自由恋爱一个月并见过对方父母了。仕仁只觉得平地里起了个炸雷,晴天里打了个霹雳,哪有不懵的?怎奈并未结亲,有冤无处诉,只得像丢了魂似的整日在青州城内游荡,在青州城外游荡,在两人一年内足迹所至的地方游荡,在柏家所在的云门山上游荡。

话说这云门山在青州城南十里,是《图经》所载神仙第七个洞府。山上有一云窟,满布云烟,深不可测。一日,仕仁又游荡到云门山上,方至云窟,就见前方似有一位女子站在那窟旁边。仕仁以为那姑娘要跳下去,就飞奔上前将她拦腰抱住,那姑娘一转身,仕仁却认得,原来是同在市政府工作的杨姑娘。仕仁知这杨姑娘新近与自由恋爱的小李闹分手呢,闹得不可开交,心道她不会在此寻死觅活吧,便将他拉到旁边。杨姑娘也认出了他,二人便开始闲聊散步,一直走到一个山洞。此洞据传乃是陈抟老祖沉睡之洞,他们在洞中从陈抟老祖谈起,一直谈到老子庄子,后来二人便常在此洞密会,从道可道终于谈到了情可情。

仕仁此时已忘记了曾经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柏惠,那一年就像荷叶上滑过的水,没留下一丝痕迹。有一天他跟杨姑娘正要上山,却看到柏惠和那洋学生对面走过来。柏惠见了他,愣了一下,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随即又低下头了,依然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仕仁冷笑一下,从她身边走过,却看到柏惠脸上分明挂着泪,但仕仁依旧不以为意。

这且不表,只说仕仁与杨姑娘转眼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杨姑娘却无论如何也不要嫁到吴家,说自己是新派女性,不想嫁到旧式家庭,可以与仕仁恋爱但绝对不能成婚。仕仁此时已经被搞得心力交瘁,有一天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出了市政府,独自踱到云门山上,不知不觉到了云窟,突然觉得脚下踩空了,一下便堕入了云窟之中。仕仁暗道我命休矣,只得紧闭双眼任由耳边的风声呼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魂儿飞到了云彩边儿。忽然觉得堕入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之中,睁眼看时,只见周围一片黑暗,仕仁不知是福是祸,只是顺着滑了下去。

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绣榻之上,榻下立着一位白衣少女,鬼艳仙风,尘世所无。仕仁想这女子非鬼即仙,便忖到自己也应该是泉下作了鬼。那女子自言佘姓,小字阿信。仕仁自谓已经是做了鬼的,生前的俗事大可不必再去理会,因此将一切抛诸脑后,更暗自庆幸有举世无双的妙人与己为伴,于是便与阿信相狎,倍极欢好,以为刘晨阮肇也不过如此。事毕之后仕仁便说欲带阿信回家拜见父母并正式拜堂成亲以结百年之好,阿信颇为不乐,然而也不便驳仕仁之意,便说:“这也简单,你来俺肚子里少待片刻,俺带你回家。”仕仁忽觉全身变小终如手指般大,阿信款款伸出玉手,仕仁便跳到阿信掌中,阿信随口将其吞入腹内。

仕仁只觉得又堕入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之中,再睁眼时,阿信犹在身边。只见前方有棵大白果树,仕仁因想自己村子里也有棵大白果树,再仔细看时,不是身在村子又是哪里?然而却又不像,因为一切是那么的破旧不堪。突然看到一堵残破的墙上大书八个字: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只听得阿信一声惨叫,仕仁回头看时,却见一条白蛇匆忙钻入一个洞穴之中,转眼只剩了一条尾巴在那里摇摆,再转眼时却连洞穴也一并不见了。仕仁至此方悟自己尚在人世,而阿信非鬼非仙,乃是云窟内的蛇神——原来青州代代相传云窟内有千年白蛇一条,便是她了。

仕仁立在那里,怅惘良久,然而终究无可奈何,只得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不久便见到自己家门。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老太太坐在当地洗衣服,那老太太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得了。

仕仁便上去作揖道:“大娘,请问?”

老太太抬眼看了一下仕仁,便怔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道:“表哥,是你是吧?是你是吧?是你还是你的鬼魂啊?”

仕仁头皮一阵发麻,定睛一看,不是小自己五岁的表妹柳嫣又是谁?只是眼前的表妹依稀有着年轻时候的容貌,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

柳嫣含着泪,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表哥,这些年你上哪里去了?”

仕仁叹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现在是民国几年了?中山先生还在啊吧?”

柳嫣道:“孙中山早死了,蒋介石几年前退到台湾了,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仕仁也管不了这些国家大事,便问道:“家人呢?”

柳嫣道:“说来话长,现在家里就俺自家。”

仕仁道:“你没嫁人啊是?俺问你,你见回儿的那个杨姑娘呢?”

柳嫣道:“和咱讨论老庄的那个?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军官,前几年一堆逃到台湾去了。”

仕仁叹道:“原来这样啊是。那那个云门山下住着的柏惠姑娘呢?咱家只有你见回儿来。”

柳嫣道:“你失踪了,她就了处找你,找了一个月没找着,就在东门剖腹自杀了,后来据传她是个日本特务,叫川口百惠。”

仕仁惊道:“这!怎么可能!那俺问你,小时候和咱一堆玩儿的梅溪姐姐呢?”

柳嫣缓缓说道:“你说后来搬走的那个梅溪姐啊是?她后来回来过一回儿,据说嫁的那个革命党叛变被处决了,她后来又改嫁了一个共产党员,现在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仕仁道:“算了,算了,原来是这样。那你呢?表妹,你为啥没嫁人呢?咱家的人呢?”

柳嫣道:“咱家的人搬的搬了,走的走了,死的死了。”

仕仁道:“那你呢?”

柳嫣长叹一生说道:“表哥,你忘了你五岁那年的时候,俺家要从东郊搬到城里的时候你不让,跟俺娘说要娶俺?俺一直等着你回来。”

[全剧终]























参考文章
冯梦龙《醒世恒言——李道人独步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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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气薰人欲破禅, 心情其实过中年. 春来诗思何所似, 八节滩头上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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