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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一段时间,我住在丹那美拉地铁站附近。那时,丹那美拉是一个小站,四周没有什么购物中心小贩中心,没有什么图书馆超市之类。有的是传说中原本是草地的组屋,或者传说中原本是坟地的草地,或者传说中原本是组屋的坟地。总之,土地是大片大片,人烟却是稀少。
除非是住在这里的人,否则对这个站不会有什么印象,甚至发音都不知道怎么发。直到后来建了会展中心和樟宜机场两个站,丹那美拉就成了樟宜机场和巴西立两个终点站的转换站,所有去机场的人都要在这里换车,地位俨然重要起来。
From 22 July 2003, the Tanah Merah - Changi Airport section is operated as a shuttle service.
很巧,丹那美拉地铁站启用新的转换方式那天,正是2003年7月22日,我21岁生日。那一天我已经不记得是个怎样的天气,阴或者晴,白天或者夜晚。站上月台的时候,对于新的转换方式有些不适应,我突然间不知道该是往左边走还是右边走,忘记自己要去的是巴西立还是樟宜机场。地铁来的时候,我想都没想,转身走进了其中一节车厢。
人不多,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位子坐下。地铁缓缓地启动了,除了轮子辗过铁轨的声音,四周是一片静寂。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坐在我左边的一个男子,突然俯身转过脖子,对着坐在我右边的女子看了看,然后大叫起来:
“你……你是茜吧?!”
在这沉默的车厢里,这么一声惊叫足以令所有人侧目。我转头看了看他,这个男子年纪与我差不多,戴着眼睛,一脸惊喜。
我右手边的女子面无表情,欠了欠身,转脸看他,说:
“你是谁?”
男子显得欣喜万分。“是我是我,我是章啊!你是茜吧?”
夹在中间的我显得有点尴尬,想要脱身出来,却觉得不大礼貌,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女子嘴角微微一抖,扬出一个轻蔑的笑。“我是茜。不过,你不可能是章。”
“我是章我是章。你不记得啦?你的初恋情人,章!”章越发激动起来。车厢里的人对这颇有意思的场面注意起来,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着二人的对话。
章继续说着,几乎是着急地辩解着:“你怎么啦?真的不记得了?我是章,那时候我们是邻居,一起住在丹那美拉大牌174。后来我追求你,你成了我的女朋友。你都不记得啦?”
那个叫茜的女子继续带着事不关己的表情听着,没有回答。
“你不可能忘记的对不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感情那么深。要不是后来我考上了外国的奖学金,离开了这里,我们现在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对不对,茜?”
茜的沉默和章的激动构成了一个奇怪的对话场景,而我,被夹在中间,始终一动也不敢动。
“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那天你不敢送我到机场,怕看着我出关卡。我们来到丹那美拉地铁站,吻别而后我独自去了机场,我还以为那是诀别……”章说不下去了,低头轻声饮泣。
“那又怎么样?你不可能是章!”茜突然转头厉声,我的心跳加速,万分紧张,车厢里所有人也同时屏住呼吸。车轮辗过铁轨的声音,愈发大起来。
“你不可能是章!章到了国外,我们始终还有通信通电话。可是有一天,当我拨通电话之后,接起电话的却是他的室友。――在一次校园暴力冲突中,章死了!”茜怒目看着章,声音无比尖刻,仿佛被激怒的狮子,“章死了!你怎么可能是章?”
就在这时,地铁进了隧道,四周轰隆巨响,灯光一闪一灭,一片混乱。车厢里所有人都尖叫起来。我感觉到自己每个毛孔都在扩大。闪烁中,伴随着章怪异的笑声,震耳欲聋。
地铁终于出了隧道,章的位子上空空,似乎只残留一丝他的气息。我转身一看,地铁又驶回了丹那美拉地铁站。车厢里的人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章空的位子。
茜突然无声地哭起来。我定了定神,问:“那后来呢?”
茜抬起头,回复到之前的面无表情。“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怀了章的孩子。”车厢里的人都“啊”地轻呼出声来。“我那么小,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后来,我独自在家里生下了孩子,就……”
“就怎么样?”
“就把孩子闷死了,尸体……从垃圾槽丢到楼下去……”
车厢里的人睁圆了眼睛看着茜,为这个悲剧折磨着自己的心。我转过头木木地看着茜,心里也对她的残忍和无助感到又愤怒又难过。
“他不是章。”我对着茜说,“那么……”我一字一顿,“难道,你就是茜了吗?”
茜突然转头,惊恐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其实,我听过你们的故事。”我把头转回来,故意不看她。“你把孩子杀死之后,心里一定是慌乱无助。你的爱人离你远去,然后又客死他乡,你又亲手杀死了你们的孩子。对不对?”
“那……又怎样?”她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不理会。“你来到丹那美拉,哭了一个晚上。然后乘搭最后一班地铁,去了巴西立,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海里,再也没有回来……对不对?”
“你……”
“茜死了!”我打断了她,大声吼起来,“茜死了!你怎么可能是茜?”
就在这时,地铁又进入了隧道,四周轰隆响声无比巨大,灯光一闪一灭,一片混乱。车厢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门,嘴巴张大,却一个声音也叫不出。我感觉到自己每个呼吸都像寒风一样呼啸。闪烁中,伴随着茜怪异的笑声,震耳欲聋。
地铁终于出了隧道,茜的位子上空空,似乎只残留一丝她的气息。我转身一看,地铁又驶回了丹那美拉地铁站。车厢里的人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茜和章空的位子,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着。直到地铁停住了。每个人都忘记起身。
我吐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快步走出了车厢。鞋子敲打在月台往下的石楼梯上铿锵作响,地铁站里空旷无人,略显哀伤。大门的石阶开始爬满青色的苔藓。马路上荒草连连,风抚过的时候草浪翻滚,野花飘香。我信手采了一朵,心里有说不出的哀伤。这时的天空,还是白天黑夜混沌的暧昧不清。我缓缓地走着,一直来到大牌174楼下,这里夹藏在树林之间,四周有漂亮的盆栽和雕塑。只是已经完全变了样,无从辨认。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俯身掀开了垃圾槽,一边钻进去,一边低声哼着: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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