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复制本帖HTML代码
|
|
高亮:
今天贴
X 昨天贴
X 前天贴
X |
玄月栖凤
烟花三月的扬州
漫地柳絮
一曲琵琶
西风破
垂柳间
一张石桌,两壶酒。
瘦西湖静若处子。
有月无风
二人对坐
一老道，一老僧。
为什么带云姑娘来？道人问。
我知道。和尚笑而不答。
左手蘸酒在桌上缓缓写下了“三开”两个字。
她是三开党的人？道人一惊。
和尚摇头道，你不该这么惊讶，她听见了。
琵琶声突然停住，金光闪过，和尚袍袖一拂，迅如闪电却无丝毫声响。
道人笑道，十二，你仍旧比我快。
和尚从袍袖中拿出两根金钗，叹道，她为什么两根都打的是我。
云姑娘早已不见。六百两请出的绮红楼头牌，只陪一个时辰的酒。而现在，一个时辰刚好到了。
月下对酌，身边是生死知己。记忆中只有过去。
――――――――――――――――――――――――――――――――
三十二年了。
三十二年前，她用的还是银钗。
如今的头牌，已经是金钗了。
和尚说，道上九百万两的暗花，没想到三十年都没有罢手。
回忆――――――――――――――――――――――――――
姚十二一个人坐在船头。
瘦西湖，你他娘的真瘦。姚十二眯着眼睛说了一句。手上还是扇着他那把折扇，扇面上画了个红衣的老和尚，闭目端坐，气定神闲。后来，江湖上对这把扇子的评价很高，但没人知道是谁画的。有传闻说，是八大山人亲手所画，价值万金。也有传闻，说根本是姚十二自己画的。
姚十二在将扇子赠给城西郑老头的时候说：这把扇子，是鬼门书生画的。日后叫你子孙认真揣摩临习，当成大器。后来这把扇子让郑老头的十九世孙板桥学到了真谛，于是名列扬州八怪之首。
姚十二和鬼门书生在鬼门书生成为鬼门书生之前便认识了。鬼门书生是江湖上给的称号。姚十二一直叫他阿朱。人人都想知道为什么要叫阿朱，但是没人敢问，据说泰山十二煞的老大曾经在南天门左边壁上刻下了一首诗。
泰山风光无限好
英雄气概冲云霄
江湖莫敢与争雄
阿朱也就算个鸟
泰山十二煞老大的尸体在两天后被人从济南趵突泉中捞了出来，身上外伤内伤都查不出一点，唯独鸟不见了。从此无人再敢提起阿朱这个名号。阿朱，只有姚十二才可以叫。
鬼门书生十九岁那年，还不是鬼门书生。鬼门书生作为四川的举子进京殿试。发榜的时候是榜眼及第。而状元是朝中张丞相的亲侄子，据说叫程月月。发榜三日后皇上召见的时候程月月却称病没去，从此再无音讯。京城里后来的传言，有人听见鬼门书生在四川会馆中说了一句，怎么程月月跟个闺女的名字一样？于是当晚在丞相府西花园让程月月变成了半个女的。更离奇的传言是，宫中的太监觉得半年后新来的太监总管跟程月月很像。
鬼门书生得了个榜眼，约同期的几个进士游玩江南，一路的有唐银，祝志山，文徵命，章蒙晋，号称是江南四大鸟人。到了扬州，五人互通眼色，便径直往江南第一名楼来了。
绮红楼――――――――――――――――――――――――――――
绮红楼三绝
香第一
每个风月场都有脂粉气，却有的太浓，有的太艳，有的太闷，有的太俗。绮红楼却不同，这种淡雅的香气，让人觉得舒服。到绮红楼来的男人虽世俗的不多，但来的男人不是阔少爷便是贵公子，虽腹中有几滴墨水，却不谙世事。未曾沧桑困苦过，永远不会明白何谓温柔乡。但是这种香气，让绮红楼少了几许青楼的气息，而显现出恬静，舒适。第一次来，踏进门没有说过一个香字的人只有三个，一个西域人，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搜―斯胃特。第二个是苏州王府台的三公子，据说是从来闻不出味儿的。第三个，是姚十二，因为他进绮红楼的时候已经闻这种香气闻了十六年。
琵琶第二
绮红楼的第一任头牌，是人称千手飞天的林姑娘，从林姑娘以后，但凡头牌，必通琵琶，再由上任头牌闭门授课，有大成之后方得担头牌重任。然而千手飞天之后的头牌，琵琶技艺虽可谓精湛，却始终难望林姑娘项背。而此时的琵琶，却俨然回到了千手飞天时的境界。
容第三
烟花之地，花容月貌的女子不少，但其他的楼，其他的院，其他的阁，论相貌，大多参差不齐。绮红楼既然是江南第一名楼，必然和其他楼不同。如果说宫中选秀女把天下最美的女子都选去了，那绮红楼选花儿，就选走了天下除了秀女中最美的女子。当然，绮红楼选花儿，虽然是道上暗地里进行的，但已经是人人皆知。更何况，宫中选秀女未必囊括天下美女。由此，绮红楼的姑娘，虽非九天仙女下凡尘，却也是地上仅有的。更何况头牌？
这绮红楼的三绝，如今堪称“最”字的，却都出在一个人身上，木乔。来的人跟着老鸨叫，都叫她桥姑娘，没有一个客人知道她的真名。
原本的绮红楼仅有琵琶和容貌两绝，却在桥姑娘成为头牌之后将“香”这另外一绝排在了另外两绝之前。
桥姑娘的香，生来就有。后来又跟天山姥姥学了“乾坤神酿”，春采深山之幽兰，夏摘太湖之清莲，秋取寒菊之甘露，冬攀腊梅之凝瓣。酿六年而得奇香，其味居然与桥姑娘相同。天山姥姥得知以后，扼腕而叹，乔儿若不是凡命，随我修仙，必成大道。因为天山姥姥曾对她的弟子说过，很久以前，天山姥姥还是天山姑姑的时候，收过一个弟子,身上的香跟桥姑娘一样，名唤女娲。而第二个，却是桥姑娘。女娲后来得道，封了神。天山姥姥当然算得出来，然而算出来的桥姑娘却是九九八十一世的凡命。要等到如来退位，未来佛继承大宝之后方有转机。转机如何，即便是天山姥姥前算五万年，后算五万年，还是算不出来的。此后，天山姥姥再未收过俗家弟子。绮红楼的香，便是桥姑娘的“乔香”。然而闻到香的人，十有八九便忘却了要去问香的名字这件事。
至于桥姑娘的琵琶，是在她到绮红楼之前便会了。桥姑娘进绮红楼时带的琵琶，和千手飞天林姑娘留在绮红楼的琵琶一模一样。桥姑娘十六岁，姚十二带着她到了绮红楼，当时的头牌教了桥姑娘三个月，便出阁了，而那时桥姑娘的琵琶，已经如百手飞天了。桥姑娘的琵琶是如何会的，姚十二自己也记不清，没人问过他，有人问过桥姑娘，她却没说。
回忆总是片断，正如成长是不连续的一样。
姚十二――――――――――――――――――――――――――――――
姚十二到扬州，是带着桥姑娘一起去的。进了绮红楼，没要银子。要的是桥姑娘当头牌和姚十二自己在绮红楼的常住。姚十二出了绮红楼的门，街上的人斜眼望他，仿佛是说，辣块妈妈的，连你妹妹都卖啊？姚十二第二天出门背了块海龟壳，丹书龟壳“我卖了我妹妹，你待怎的？切~”
老鸨说姚十二的脑袋是方的，但是扬州城里的人都不信，因为姚十二在扬州城里东游西逛，他的脑袋明明是圆的。老鸨骂道，辣块妈妈地，他吃我的，住我的，那个小娘门儿还要当头牌，这也就罢了，当了头牌还只陪酒。他当我黑面观音在扬州是白混的？不过每次她看到桥姑娘，也再没有什么意见了。桥姑娘来了以后，老鸨一个月收的花红超过了以往半年收的。更何况，现在来的体面人更多了。
姚十二的钱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总之，他很有钱。姚十二不在的时候，厨房的小全进过他的房间，出来后口水直流地跟老鸨说，三百万两的永昌号银票，姚十二用来垫花瓶。姚十二回房便知道小全进来过，而半个月后小全被铸着“洪武通宝”的铜钱打穿太阳穴死在厨房里，并不是因为他进过姚十二房间，而是因为他在姚十二的饭菜里下了足以杀死姚十二一百三十次的孔雀胆。小全不是用毒高手，他也不知道姚十二居然闻得出孔雀胆的香味。黑面观音看见小全的尸体后，脸白了三天，第三天悬梁自尽了。她知道小全想要那三百万两，孔雀胆是她给小全的，事成后分一百万两。但是老鸨最后悔的是她看见姚十二那把不离手的剑还以为是小孩子的玩具。这件事以后，绮红楼三个月的生意冷冷清清。
扬州府的人查不出来小全是谁杀的，天下原本也只应该有姚十二一个人知道。然而此时扬州城来了一个人。
谁？
阿朱。
阿朱是奉他老爹剑南王朱昭学之命来扬州的，带寿礼给江淮盐运使陆大人。说起阿朱，剑南王很看重他这第七个儿子，却并没有让阿朱在其羽翼下做事。剑南王知道，即便将来的剑南王轮不到这个小儿子做，阿朱也会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于是他也没有让阿朱住到京城哪个王府里面去参加殿试，而是进的四川会馆。没有请最好的武师到王府中教阿朱武功而是直接把阿朱送上青城山。上清宫凌虚真人在阿朱上山两年后将阿朱送回了剑南王府，对剑南王说，朱公子命相非凡，剑术上贫道已教不了他，日后若有契机，青城山门虽窄，朱公子但来无妨。
阿朱自然是将剑南王的寿礼妥当地拜到了陆大人府上。而后只身来扬州，只为看一下这历代皇帝不知巡幸过多少次的地方。带着剑南王的令牌，阿朱原本是想在驿站中小住几日便动身回成都，却被扬州府台李中煦留在府中多住了几日。
而此时，正是绮红楼小全命案事发的时候。扬州城三年没有命案发生了，李府台政绩卓著，眼看这从四品的府台快要升正四品的道台了。却出了这件事。阿朱决定帮个忙，于是跟了衙门里的巡捕衙役去了趟绮红楼。
姚十二此时站在门边，春末了，午后的阳光很好。他也看见阿朱跟着衙门里的人进来。
阿朱看见姚十二，看见了姚十二的手，内劲饱满的手。还有姚十二手上那把长剑。剑，从剑鞘到剑柄，都紧紧的缠了布带，甚至护手也用布包了起来。
阿朱在衙役们白忙活了半天回府以后，踱到姚十二身边。停住。
姚十二当然看出阿朱的武功，只是还不知道深浅。
阿朱笑了笑，笑容很平静，嘴角的轮廓很简洁，眼神也很简洁。
姚十二也笑了笑，会心的笑。因为他看出了阿朱笑的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的？姚十二问。
看出来的。
看的哪里？
你的手。
小全是我杀的，你看得很准。
他罪有应得。
你不抓我？
对。
那好，失陪了。
稍等，我要先看一下你的剑。
不行。
为什么？
我不想。
寒光，龙吟。
阿朱手上是出鞘的剑。
姚十二没有动，因为能从他手中抢过剑的人，除了他的父亲，现在多了一个阿朱。
如果姚十二出手，他可以先拔出剑，因为他的手就在剑柄旁边。但是阿朱的手却更远。姚十二的判断，如果是阿朱拔他自己的剑，可以跟他一样快。
然而当阿朱看见姚十二的剑时，笑容凝固了。
剑身黑亮，暗暗地布着血红的凤纹。
玄月栖凤
阿朱猛地将剑横在姚十二肩头。
姚将军在何处？你是谁？玄月栖凤怎会在你手上？阿朱动了杀气。
他却看到姚十二眼中的悲伤。
不要伤他！姚将军是他父亲！桥姑娘突然冲到二人中间，双手握住剑。
殷红的鲜血，顺着一道道血红的暗纹滴下。剑身的暗光，在沾了桥姑娘的血之后，更加明亮了。
阿朱被桥姑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住，是真是假，他跟前的姚十二是姚将军的儿子？
沉默之后，姚十二眼神中的悲伤消失了，他抬手在剑尖上一击，桥姑娘那双握着剑身颤抖的双手被弹开。姚十二撕下衣襟把她的手缠了一圈又一圈。
―――――――――――――――――――――――――――――――
剑，姚十二说。
阿朱这才回过神。倒了剑，用衣袖将血擦净。双手奉还给姚十二。
姚十二把剑收好。然后看着阿朱，说，
玄月栖凤是我父亲留下的。这里不便说话，今夜子时，平山堂雨云亭见。
说罢，扶着桥姑娘上楼了。
阿朱望着他们上去，渐渐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使人忘记了他眼中曾出现过的隐隐杀气。
他见到了姚十二，见到了玄月栖凤剑，难道姚将军已经死了？
谁？
谁杀得了姚将军？
阿朱六年前见过姚将军一面，剑南王府从未有过的盛况，是在剑南王四十大寿的时候。姚将军是王府中的上宾。
剑南王的十七个儿子都给姚将军磕头。
那是关西三路镇抚使，河西大将军，一等武毅侯。
隆重的礼仪，阿朱从此明白了姚将军是父王的恩人。
十年前，吐鲁番王十万铁骑攻陷敦煌，姚将军只领了三千轻骑，却将城中剑南王麾下两万精兵全救了突围出去。
剑南王后来说，姚将军若非异姓，早已封王了。
祝寿的当晚，姚将军看了阿朱的剑术。
姚将军赞许地点头，他看到了剑中凌虚真人的风骨，而这仅仅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姚将军将自己的佩剑给阿朱。
再舞。姚将军说。
阿朱手中泛着黑色凝光的剑，在皎皎月色下，如鸾凤惊飞。
玄月栖凤。
剑南王认识，姚将军正是拿着这把剑将他救出了敦煌。
小王子是武学奇才，姚将军看了阿朱的剑术之后跟凌虚真人说了一样的话。
这便是阿朱记忆中的姚将军。十三岁少年心中的英雄。
姚将军一年前回籍丁忧。
三百护卫的尸体在路上被发现，而姚将军全家却失踪了。
皇帝亲颁谕旨，全国通缉案犯，窝藏者诛十族。
谜底
谜底
阿朱见到了姚十二，带着玄月栖凤剑的姚十二。谜底就在他身上。
亥时三刻，阿朱到了雨云亭。
姚十二和桥姑娘已经在等他。
阿朱不知道桥姑娘是什么人，她跟姚十二是什么关系。但既然姚十二带她来，便无须多问。
姚十二开口了，你是如何知道我父亲的，还有剑。
阿朱拿出了令牌，递给姚十二。姚将军是父王的恩人。
姚十二明白了。他也曾听他父亲提起过剑南王，他们是故友。剑南王在平定滇缅以后封疆西南五省，勤政爱民。不出三年这千里沃土已是百废俱兴，安乐升平，民风淳朴。而剑南王的一个儿子，是凌虚真人的高徒。姚十二猜到了就是阿朱。
姚十二说，你可能以为我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难道你不知道？
姚十二摇头，我来扬州，就是为了找我父亲。
愿闻其详。
父亲回籍丁忧，是借口。
三百护卫护送的是吐鲁番王的贡品。而父亲同路的原因，是朝中要父亲出征鞑靼。有父亲同路，一可保贡品无虞，二可掩人耳目，不让吐鲁番王知道父亲回京,也不让鞑靼知道父亲的动向。
那你？阿朱问。
我没有跟父亲走。
为什么？
我一直潜身先锋校骑营。
父亲将虎符秘密交给副将陈化行之后，对我说，陈将军带兵，吐鲁番王也不敢来犯。吐鲁番王老谋深算，陈将军年轻性燥且野心勃勃，小心为上。三十万大军在握，一旦倒戈，非同小可。于是要我留在军中，若有异动，立刻取其首级。
父亲失踪之后，天下震动。吐鲁番王趁机侵犯，陈将军退守嘉峪关。我便带木乔来了扬州。
那桥姑娘？
她是前军都督木将军唯一的女儿。父亲和木将军是至交。
阿朱听说过
天山铁骑勇且骁
独惧中原木与姚
自从姚将军镇守河西，吐鲁番入侵是十战九败。而前军都督木玉麟更是所向披靡。吐鲁番九王子的首级正是木将军狂追两百里斩下的。事发之后，逃出的探子连滚带爬进了中军帐说，吐鲁番王吐了三天血。
那木将军？阿朱问。
木将军同父亲一道回京，鞑靼频扰河北，皇上要亲征。
阿朱明白了。
姚将军和木将军一起失踪了。
那你到了扬州后，姚将军就无半点音讯？
没有，丝毫没有。姚十二叹道，到了南北要道的扬州一年，更何况住在消息聚集的绮红楼，却没有得到比我自己了解更多的消息，似乎，道上对这件事很避讳。
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江湖传闻，吐鲁番王的贡品，有黄金三万斤，还不算余下的奇珍异宝。阿朱说。
凌虚道长也知道？姚十二很惊讶。
但万万想不到的，居然和姚将军同行的便是贡品。阿朱说，贡品和姚将军，哪一个才是被劫的对象？
姚十二想了想，如果单为劫贡品，那父亲应该和三百护卫一起死在路上。而我的家人和木将军都没有找到。
他们知道那是姚将军，阿朱很肯定的说。
一切似乎成了一条线，唯独这条线还在黑暗中。只需要伸手去抓，便可能抓住，但是，朝哪个方向下手？
沉默了很久。思考，思考。
沉默是为了思考。
阿朱说，十二，我明日启程回成都。事情我会禀告父王。这个，你先拿着，虽然没有父王手谕，仍可以调一省半数兵马。以防万一。
阿朱将令牌交给姚十二。
明年殿试以后，我来扬州找你。
姚十二没有拒绝。他拒绝也没有用，阿朱会来，剑南王也会让阿朱来。况且，阿朱所能带来的帮助，似乎比姚十二自己的力量大许多。
阿朱，姚十二说。
还有一件事，桥姑娘。
天山姥姥说过，桥姑娘在遇到意中人之前是不会受任何伤的。姚十二看了一眼桥姑娘的手。
你应该明白。
阿朱也望着月光下的桥姑娘，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子，怎能没有一段非凡的际遇？他心中一直存在的对桥姑娘的一切疑问迎刃而解。天山姥姥只有算不出来的，一旦算出来，绝不会错。
他对桥姑娘笑了笑。
明年殿试以后，一切会有转机。
第二天李府台的家丁送来一把扇子，姚十二知道是阿朱送的。扇面上是个红衣和尚，端坐蒲团，身旁一柱香，烟气缭绕。
姚十二又笑了。这个鸟书生，搞什么搞？
峰回路转
转转转转-------------------------------------------
江湖有两大神算，天山姥姥自然是第一，神人凡身。青城山凌虚真人第二，也算得上半人半仙。
凌虚真人给阿朱算了一卦
金榜题名空如愿
三月江南碧湖前
君子相逢江湖恨
浴血剑，怜红颜
师父，桥姑娘会死？阿朱问。
凌虚道人说，未在卦中。相虽凶，却有生机。只看你与十二的造化了。当今天下，黑白两道中，剑术可与你二人匹敌的，四十岁以下无人。唯独……
你可记得三百护卫是如何死的？凌虚问阿朱。
阿朱点头。
凌虚叹道，疾风六动已有二十年未现江湖了。二十年前，这套剑法杀了洛阳镖局名动中原的三大镖头，“漠北狂刀”瓦斯辛格，“中原侠”史台龙，还有“蟠龙神棍”李杰连。
为师看到三百护卫的尸体才明白，为何疾风六动要刺颈，心，腹，股六处筋脉，虽然每一处足可致敌死地。因为疾风六动所用的内功非正道。六剑刺完，方可引导腕上真气游走自如。若六剑刺不满，则气不顺，因此，即便是空刺，那六剑也必须刺完。然而，杀三大镖头和三百护卫的疾风六动实在太快，每人身上的六剑，没有一剑刺空。姚将军的剑法可与为师比肩，却也不是这疾风六动的敌手。
由此看来，为师的剑法尚不及疾风六动，若姚将军与为师联手，可保五成胜算。若单单姚将军一人，胜算，恐怕只有两成。
太乙剑法的精髓你早已领悟，御剑术你要时时揣摩。十二与你皆为武学奇才，且根基极正，若你二人联手，即便无法胜出，疾风六动也未必能攻入。剑法不必拘泥。姚十二的剑法是姚将军亲授的落雁十三剑，回峰落雁剑原本失传已久，却在姚姓前辈手中留下记谱，姚将军将其删补，并博采众家，自成一格，并无定型。况玄月栖凤的剑气充盈，快，且狠。你当发挥太乙剑法阴阳并济，如此，与疾风六动交锋不致处于劣势。
谨遵师父教诲。阿朱答道。
你随我来。
凌虚真人将阿朱带到剑楼。取下西面墙上的宝剑，交与阿朱。
这把坤云剑，为师未曾用过，剑楼中列第四位，算不得镇山至宝，但江湖上能与之齐名的也寥寥可数。你虽未在山中修道了，却也算得半个青城弟子，今日交付于你，当在了却姚将军此事之后完璧归还。玄月栖凤剑气极厉，而坤云剑气厚重，你二人要细细体会，方可运用自如。
阿朱领命，次日拜别凌虚，下了青城山。
―――――――――――――――――――――――――――――――
鬼门书生的名号是在殿试之后从江湖上传出来的。
除了打仗，江湖上这两年很太平。
姚将军的失踪石沉大海。
绮红楼厨房小全的死反而为人们津津乐道。
程月月中了状元却没了消息，沧州王霸天被开膛剖腹吊在他钱庄的仓库里，泰山十二煞散伙，山东响马老巢被端，徐州五只鸡教的长老全被剜了眼睛。所有这些人，死了的，身旁总会留下一张丹书七绝的白绢。活着的，只知道下手的是个摇头晃脑，满口子曰诗云的书生。
似乎从阿朱离开京城一直到扬州，一路上的黑道都遭了殃。两个月之内，阿朱名动江湖，“鬼门书生”不胫而走。
手法狠辣，没人知道鬼门书生竟然是青城弟子，凌虚真人门下。
无名无姓，没人知道鬼门书生竟然是剑南王府中锦衣玉食的小王子。
江南四大鸟人当然更不会知道跟他们同路的竟然是鬼门书生，唐银整天吃饭的时候都满口唾沫地在阿朱和江南另外三大鸟人面前对鬼门书生大吹大擂。说什么是读书人的典范，文武全才，要拜他为师。
只有姚十二知道鬼门书生是阿朱。
―――――――――――――――――――――――――――――――
扬州的春天最美丽。
江湖童谣“小燕子，穿花衣”唱的就是扬州的春天。
姚十二刚坐下，要了壶小酒慢慢喝。
绮红楼的头牌换了人。洋姑娘。不过似乎出了件怪事，桥姑娘虽然不是头牌了，捧她的人还是最多。洋姑娘脸上没有半点妒意，甚至眼神都很平和，这一点姚十二很欣赏。
杨姑娘不如桥姑娘的绝色，天下岂能有第二个这样的绝色？
桥姑娘生在营中，她的生命是她母亲给的，也是她母亲的。
桥姑娘名字中的“乔”字是姚将军亲自取的，大乔小乔的乔，寄托了所有人对这个女孩最美好的愿望。
头牌对于桥姑娘来说无关紧要，而她要的只是她父亲木将军的消息。
至于杨姑娘来绮红楼的原因何在，她为何又是头牌？
鬼门书生到扬州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江南四大鸟人当真神速，凑了三百两请杨姑娘陪酒，已经到瘦西湖的画舫上逍遥去了。
鬼门书生来找姚十二，老鸨告诉他姚十二出门了，笑嘻嘻地问，公子，要不要找个姑娘？
鬼门书生问桥姑娘在不在，老鸨瞥了他一眼，道，公子第一次来吧？桥姑娘陪酒可是要二百两的。
鬼门书生摸遍了浑身上下，翻出二两碎银子。
老鸨看鬼门书生是来找姚十二的，没敢乱说话，只说了句，晚上再来吧。扭屁股走人了。走出没几步，眼前晃着三千两的银票。
鬼门书生在桥姑娘的房中坐了整个下午。他生平第三次闻到乔香，却第一次听到桥姑娘的琵琶。鬼门书生估计了一下，以桥姑娘四弦齐轮的速度来用剑，估计疾风六动再快五倍也不是对手。
姚十二天黑才回来。大明寺的不语和尚跟姚十二很熟，姚十二正是去了不语和尚的禅房。至于他们在里面干什么，没人知道。知客僧觉远说，每次姚十二来，不语大师的房中总会嘎吱嘎吱地响一个时辰。据扫地的小沙弥说，不语和尚只跟姚十二说过话，不语和尚说了三个字，好剑法！而当时姚十二并没有在练剑，他在吃饭。
姚十二回绮红楼的时候，在楼下便听见桥姑娘的琵琶。说道，三天没摸了，手有点生。
鬼门书生倚着栏杆等着姚十二。
姚十二看见鬼门书生，笑了。
殿试过了两个月，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来了。
为什么这么慢？
师父吩咐的事情要办完。
鬼门书生？
阿朱也笑了，道：恐怕天下除了我师父，只有你一个人猜得出来。
－－－－－－－－－－－－－－－－－－－－－－－－－－－－－－－－
瘦西湖畔。
垂柳扶风。
明月当空。
春末了，所有的一切似乎完完全全苏醒。
鬼门书生与姚十二对坐。
你对乔儿很好。鬼门书生说。
将来对她好的应该是你。她是木将军亲自托付给我的，我的责任与许诺。而她，是你的命中注定。天山姥姥原话如此。
责任，姚十二的命中的责任又何止一个桥姑娘。
先锋校骑营原是木将军麾下，掠地攻城无算。退守嘉峪关之前一战，先锋校骑营的两百人突入敌后军，差点把吐鲁番的粮草烧个精光。被发现之后浴血奋战，突围出来仅剩三十五人和十匹马，姚十二断后，血淋淋杀了追兵无数。抓来的俘虏说，吐鲁番王下令，杀姚十二者，可得勇士称号，赏骏马一百匹，羊三千头。
上天很眷顾姚十二。天山姥姥告诉木将军，姚十二可保桥姑娘十七年平安，而桥姑娘却不能嫁姚十二。因为他只可保十七年。
十七年之后，天山姥姥没说。但是鬼门书生的出现帮天山姥姥说了。姚十二很信任鬼门书生。天山姥姥的话，再加上鬼门书生手中的坤云剑。没有人能不信。
命中注定。
鬼门书生之所以成为鬼门书生，没有人可以安排，剑南王不行，凌虚真人也不行，天山姥姥能算，但她毕竟不能安排。
――――――――――――――――――――――――――――――――
桥姑娘弹的曲子，西风破。
西风破
夕阳如血
幕将落
离愁向谁说
西风破窗摧残烛
灯影斜
人寂寞
忧思万缕
且将浊酒三杯入妾肠
君莫悲
曾记否
昨日小楼画眉时
人相对
泪落襟前
何曾思今日
只怨萧萧秋风错
酒没动，不是喝酒的时候。
鬼门书生到扬州只有四个时辰。他已经感觉到了。
姚将军的消息如何了？
一无所获。
二人沉默。
杨姑娘什么时候到的绮红楼？鬼门书生又问道。
一个月前。
为什么？
姚十二左手蘸酒，在石桌上写下了三个字。鬼门书生借着月光，看出了是“三开党”。
姚十二说，我原先并不了解，江湖上并没有这么个门派。起码是没什么名头。
三开党。鬼门书生在王霸天的钱庄里看到过。账本上的记录，有名目，却没有数目。
姚十二说，阿朱，你来了。事情会有进展。道上的规矩太多，绮红楼中的消息，只是皮毛。
三开党的出现，正是因为杨姑娘。
杨姑娘到了绮红楼，三开党才在江湖上有了传言。
西域骡马国人有个叫马啃菠萝，曾来过扬州，创立了三开党。据说马啃菠萝此人为西域武林中之奇葩，败在其手下的中原高手无数。马啃菠萝曾为蒙古朝廷做官，创立三开党的目的，便是暗杀朝中政敌。由此，数百年来，三开党因为有权势的掩护而不为人知。后来蒙古人跑了，三开党便再无踪影。有人说三开党回西域骡马国开了分党，目标也变了，专搞种族暗杀。手法没变，只是对象变了。不知是真是假。
鬼门书生说，三开党究竟在何处。我在沧州见过这个名头。
你知道马员外？姚十二问。
鬼门书生摇头。
江湖传闻，马员外手下四大杀手。却从未听说他们杀过人。
那马员外是谁？
三开党的头把交椅，如果他背后没有其他人。如果我所料不错。姚十二答道。
你见过他？
没有。
那他在什么地方？
扬州，杨姑娘在扬州，马员外应该也在。
杨姑娘到绮红楼究竟为何？
不清楚。
鬼门书生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三开党跟姚将军有关系？
有。姚十二很肯定。但不会是杨姑娘。她的武功很好，跟父亲比却还差得远。
姚十二跟鬼门书生有相同的感觉，事情就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墙，如今开了一道口子，却仍旧没有一点风出来一样奇怪。
鬼门书生说：那好。明天我请杨姑娘陪酒，你不要来。我尽量探出点眉目。另外，过几日我带乔儿出去住。绮红楼不安全，我怕她出事。
姚十二很满意，鬼门书生总是非常周到。
酒是绍兴运来的黄酒，不烈。
姚十二把剑南王的令牌还给鬼门书生。
鬼门书生说：事情照这样发展，令牌便不可再用，如果我的身份泄漏，再假如三开党灭不了，父王那边估计很危险。
姚十二沉默。
四大杀手真的如此厉害，那其中哪一个又会疾风六动？如果四个都会，姚十二不敢再想。
―――――――――――――――――――――――――――――――
杨姑娘
月朗星稀
鬼门书生说了句：弹得好！
杨姑娘的琵琶是弹得不错。当然看跟谁比。鬼门书生听过桥姑娘的琵琶，现在他说杨姑娘的琵琶弹得好。那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杨姑娘的琵琶跟桥姑娘很接近。
要么是鬼门书生在说假话。
杨姑娘知道鬼门书生在说假话。
鬼门书生并没有在听杨姑娘弹琵琶。他在看月亮。月亮上有嫦娥，嫦娥有吴刚，吴刚有斧头，斧头什么都没有。
鬼门书生问了一句：你认识姚十二？
杨姑娘停了琵琶，说：那个脑壳生疮，脚下流脓的疯子？他叫姚十二？楼里的姑娘叫他弹人，我还以为他没名字。
弹人？鬼门书生觉得很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当了头牌？
公子，你又何必多问。我知道公子喜欢桥姑娘，她给公子你弹了三个时辰的琵琶，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如今我当了头牌，公子不会是要我让位给桥姑娘吧？
鬼门书生笑了，说：正是如此。
杨姑娘没有再说话，重新抱起了琵琶，弹的是九面埋伏。
鬼门书生听着架势不对，不敢再逼。这杨姑娘果然是厉害角色，动不动就想出手。鬼门书生心里琢磨着怎么开溜。
还好杨姑娘弹的是九面埋伏，留了鬼门书生一条退路。若弹十面埋伏，估计鬼门书生今天不出手便走不成了。曲子弹完，一个时辰也到了，鬼门书生蹑手蹑脚地跟了杨姑娘回到绮红楼。
到了姚十二房间，鬼门书生骂道：曰他个先人板板哦。差点儿闹翻，幸好还没有，不然事情就黄了。
姚十二说：估计杨姑娘今天晚上有动静。阿朱，你留在这里陪乔儿，我跟去看看。
鬼门书生说：你各人瞅到点，那婆娘凶险得很。
杨姑娘果然出了门，姚十二跟着她。姚十二在房顶，杨姑娘在下。姚十二感觉杨姑娘轻功不行，当然，姚十二的轻功估计也就比鬼门书生的玄门正宗差那么一点点，他当然觉得杨姑娘的轻功不行。
拐弯抹角走了五六十户人家。杨姑娘进了一间屋。
之后的事情都是姚十二回来给鬼门书生说的，至于真的假的，鬼门书生也搞不清楚。
姚十二说，杨姑娘进去了，我隐约听见里面说，
大人，今天有个蘑菇的问起了我的事。
没有人回答，又过了一阵，杨姑娘又问
大人，客人什么时候到？
也没人回答
大人，我下不下手？
……
……
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总之都像是杨姑娘发神经的一样喊了半天大人。
蘑菇的估计是鬼门书生。
客人是谁？不可能是鬼门书生。
下手，说不准，估计是对鬼门书生，或者其他人，还是那个“客人”？
杨姑娘叫的大人是谁，马员外？四大杀手之一？或者是马员外的更加低级的手下？
鬼门书生跟姚十二都很晕。
鬼门书生跟姚十二又秉烛夜谈，谈的内容，三分是关于姚将军的事，另外七分，没人知道，桥姑娘也不知道。
鬼门书生准备走一步险棋。姚十二同意了。
于是当晚老鸨的房间里多了两个人，男人，当然，就是鬼门书生跟姚十二。
去年黑面观音被姚十二吓得自缢，如今的老鸨当然知道。于是在她神智清醒过来以后发现姚十二和鬼门书生坐在她的床前，也就口水爆绽地把知道的全说了。原来，绮红楼的主人，就是马员外。
鬼门书生跟姚十二从来没想到过，跟马员外居然有了如此直接的联系。
第二天，从绮红楼散播出去条消息：鬼门书生到了扬州。当然，是老鸨说出去的，又当然，是鬼门书生叫她说的。
扬州城沸腾了，到晌午，已经有三十个冒充鬼门书生的人在城隍庙下被人追杀着跑过去。瘦西湖中也零星地漂浮着一身素白的鬼门书生。
―――――――――――――――――――――――――――――――
鬼门书生现在睡到了桥姑娘房间，姚十二睡到了杨姑娘房间，一切都很快，但都不奇怪。
懒洋洋的下午，鬼门书生带桥姑娘去大明寺，姚十二没敢去，他怕遇到不语和尚。找了个借口，说去给鬼门书生选房子。
姚十二去给鬼门书生买了宅子，三进三出，后园子还搬了三个硕大的太湖石。
鬼门书生从大明寺回来，看了宅子，说：这不是李中煦李府台的房子？怎么卖给你了？
姚十二说：我另外给他买了一处更大更好的。他这座离绮红楼近。
后来，扬州府台李中煦的孙子的孙子逢人便说：偶咋也想不通，当年偶爷爷的爷爷的房子咋就值那么多钱？六十万两，银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他当然不知道姚十二给的是银票，而且是一百二十万两。李府台当然只对其他人说姚十二给了他六十万两。另外的六十万两，只有李府台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有了房子，鬼门书生带着桥姑娘搬进去住。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姚十二没进去住，因为杨姑娘不去。姚十二不知道杨姑娘究竟在绮红楼干什么，也不知道马员外想干什么。但是他现在住在绮红楼里很舒服，因为有杨姑娘在。
一天，姚十二躺在杨姑娘床上问：鬼门书生说我头上生疮，脚下流脓，是你告诉他的？杨姑娘高兴地过去抱着姚十二的头，仔仔细细地抠他头上的每一个疱疹，说：不是我告诉他那他怎么会知道。十二，你最让人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些疮。
姚十二不明白。有时候女人喜欢的东西很奇怪。后来西域的科学研究成果告诉姚十二，荷尔蒙的不同导致了一个女的是长不出姚十二头上的疱疹的，于是疱疹也就成了男性特征的显现。姚十二在这疱疹上有过人的天赋，所以，他成了在女人眼中最性感的男人。
即使到了后来，也就是姚十二出家之后，在寺里时常听说烧香的女客晕倒，更有甚者，不少去求子的少妇到了寺里也都不求子了，改成了求姻缘。为此，姚十二不得不经常转移寺庙，云游四海。
峰回路转，
转转转……
四个月过去了，中秋。
谁也不会想到，马员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姚十二叫了鬼门书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绮红楼。
卖烧饼的吕大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了速度，也不算见识，吕大只是看见眼前闪过的两个黑影和听到了一百三十分贝的声音。从此以后，吕大得了病，口中不停念叨“波音，波音，波音”。街坊邻居不明白吕大郎一夜间叫出波音的缘由。很久很久的以后 ，波音公司的总裁鹅杀马•吕•拉丁在写回忆录的时候说：我的祖先吕大是第一个见识到速度的人，他才是波音公司的真正创始人。
姚十二跟鬼门书生已经等了四个月。马员外终于出现了。
马员外―――――――――――――――――――――――――――
马员外是骑着马到绮红楼的，边骑边啃着一个很大的菠萝。
厨房的小刘认为那个菠萝有一个人头大，而跑堂的小王认为那个菠萝起码比小刘的相好人称“巨无霸”的灰姑娘的屁股还大。
马啃菠萝，鬼门书生跟姚十二相视而笑，马员外果真是三开党党魁。
菠萝啃完了，马员外也进了楼里。姚十二正要跟进去，发现鬼门书生站在后面抱肘看着他。姚十二功夫狠高，狠，而且高。鬼门书生知道。但是现在出了个问题。狠严重的问题。
姚十二看鬼门书生不动，停了下来。
鬼门书生说：看样子我们遭发现了。
姚十二说，他看了你一眼就发现了？
他不只看到了我，还看到了你，不只看到了我的剑，还看到了你的剑。
姚十二看见鬼门书生的剑。
坤云，马员外如果真是江湖中的高人，不可能不认识，就算没见过，剑气也应该可以感觉出来。
剑舞坤云兮
通天彻地
气运平而势厚兮
以载苍生
龙吟兮寒光万里
化仙风兮以正六合
当年公孙大娘用坤云舞过，据说是就是这样把愣头青的李白魂给摄了。巫山云雨之后公孙大娘又把坤云送给了李太白当定情信物。而最后李太白莫名其妙地去“散发弄偏舟”之前将其留在青城山。
姚十二感觉事情如果就因为坤云剑而失败有点畸形。
阿朱，你难道没看出来马员外身上没有武功？
鬼门书生当然看出来了，但是一个没武功的人是三开党老大？鬼门书生将信将疑。什么都没说。
马员外进去了。当然直接到了杨姑娘房间。
这时候，让鬼门书生抠掉一把头发的事情发生了，就像马员外的出现一样让人惊讶。
鬼门书生看见江淮盐运使陆砍陆大人的轿子晃晃悠悠到了绮红楼。接着是路大人晃晃悠悠进了绮红楼，杨姑娘房间。隔了一年，陆大人胖了不少，鬼门书生还认得出来。
看见这之后，鬼门书生开始抠他的头发，仿佛姚十二头上所有的疮都长在他的头上。当鬼门书生把陆大人给姚十二说了以后，姚十二也开始抠他头上的疮，仿佛那些疮比从前更多，他更男人了。现在姚十二头上的疮已经到了一种境界，就是那种可以让整个扬州城的女子失眠三天的境界。
其实事情很简单，他们有交易。姚十二在抠到第三百二十八个疮的时候告诉鬼门书生。
鬼门书生点头同意，手中抓着刚刚抠下来的一把头发。
正当姚十二跟鬼门书生刚刚为得到的答案庆幸而停止抠头的时候，发生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马员外跟陆大人从绮红楼出来了。然后去了什么地方不知道。姚十二和鬼门书生当时没有口吐白沫倒地抽筋而死那是因为他们深厚的内功根基。
然后，姚十二接着抠他的疮，鬼门书生接着扯他的头发。
再然后，姚十二作了个决定，去找杨姑娘。
―――――――――――――――――――――――――――――――――
杨姑娘没有猜到姚十二会来叫她出去陪酒，而且是满头流血的姚十二。
还是在瘦西湖。
杨姑娘似乎很高兴。
鬼门书生和姚十二等杨姑娘的一曲《出塞》弹完。
鬼门书生问：马员外是你什么人？
他？他是绮红楼老板，当然就是我的老板。
那你在三开党是什么位置？
杨姑娘没有回答。
后面的事很自然，杨姑娘出手了。两支银钗，鬼门书生和姚十二各一支。
鬼门书生突然跟上数十步，杨姑娘便再也不敢动了。坤云剑指着背心，杨姑娘如果还想走的话，除她有高出鬼门书生的轻功。
姚十二对杨姑娘说：三开党里谁会疾风六动？
杨姑娘很诧异：疾风六动？曾经有人会，现在已经没人会了。
为什么？
因为马员外。
他？到底怎么回事？
疾风六动不是人人都练得出来，马员外废了武功，如今哪里找会疾风六动的人？
他为什么废了武功？
不知道。
陆大人跟你们有何关系？
不知道。
他现在跟陆大人在何处？
杨姑娘苦笑道：十二，我没有想到你跟三开党会有过节，否则早就杀了你。党内的秘密太多，我知道的很少。
说罢，杨姑娘猛然倒退一步，当鬼门书生回过神来，剑已经穿过杨姑娘的胸口。
姚十二感觉到自己头上的疮一个个地裂开，当杨姑娘倒下的瞬间，似乎所有的疮都要从他头上逃走，撕扯着姚十二的每一寸头皮。而那早已麻木的头皮，又像回到了长疮之前一般，恢复了对疼痛的感觉。
杨姑娘就这样轻轻地死去，绮红楼的头牌，自杀？
生死总是突然的，半死不活，那就是还活着。
姚十二跟不语大师的佛没有白念，禅没有白参。然而，杨姑娘难道对于姚十二真的只是一具枯骨？不会，姚十二后来将杨姑娘抱回绮红楼，轻轻地放在她头牌的床上，陪她坐了整整一夜。
鬼门书生也带着桥姑娘在楼下整整守了一夜。
第二天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武林。
陆大人没死，他的贴身护卫死了。粪操子。
粪操子是当年陕西盐帮老大，贩私盐的。后来据说被官府设计抓了，活埋。结果没死，只是失忆。陆大人把他找来当了第一护卫。这也算是干他的老本行，陆大人毕竟是江淮盐运使。只不过，当年的粪操子贩私盐，跟官府对着干，如今他帮陆大人跟贩私盐的对着干。
粪操子刀法天下排名第三，却在五十招之内败了。扬州城亲眼看到这一场大战的人不下五百，因为地点在城隍庙。而杀粪操子的人，正是姚十二。
原因。
早上姚十二从杨姑娘房间出来，对鬼门书生说：阿朱，如果要杀陆大人，你会不会挡我？
不会。陆大人跟父王有交情，但仅仅是官场上的交情。鬼门书生说，因为他很清楚，姚十二是不会无缘无故杀陆大人的。
父亲的行踪，是陆大人泄的密。姚十二说。
接下来在城隍庙遇见陆大人，和粪操子一战，鬼门书生见到了姚十二的真功夫。玄月栖凤比凌虚真人告诉鬼门书生的更加厉害，剑气已经很纯，而姚十二的功夫，似乎不单是他父亲传授的落雁十三剑了。的确，能让粪操子五十招之内败阵的人，普天之下，如果能数出三十个，但五十招之内杀了他，鬼门书生不知道能有几个。
姚十二一战成名。
粪操子倒在城隍庙当街口，而陆大人，被姚十二和鬼门书生带到了平山堂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姚十二说：没想到江淮盐运使居然是条汉子，我原以为他会把什么都说出来。
陆大人在城隍庙出现，马员外却从昨夜起再没现过身。当姚十二跟鬼门书生回到绮红楼时，绮红楼已被贴上了封条。几日之后的告示说，绮红楼卖给了苏州王非王老板。但绮红楼自此之后再没有开过门。
马员外的失踪，绮红楼也随之成了扬州一梦，而远近的达官贵人们，则又找到了新宠，秦淮河。天下第一楼从此之后，仅仅能让过往的人们在夕阳余晖中感叹它昔日的盛况了。
扬州城清净了，非常清净。绮红楼门可罗雀，姚十二自然也是住进了鬼门书生的宅子中。似乎生活便是如此，日出日落，往往复复。若除去四季更替，便也再无新异。姚十二生出了怪毛病，自从杨姑娘死后，他开始吃羊肉。姚十二总是希望能够刻意地去找出某种联系，而吃羊肉，正是因为杨羊同音。
中秋时，扬州城难得的热闹。鬼门书生与乔姑娘出门去了。姚十二在家中读书，没想到不语和尚竟突然来找姚十二。交给姚十二一包东西。拆开，姚十二很惊诧地发现是河西大将军的印和出征鞑靼的兵符。另外，还有一封给姚十二的信，信末署名是马员外。
一封长信。很详细，姚十二从信中知道了许多他想要的答案。姚将军死了，死在马员外手中。乔姑娘的父亲木将军也一样。马员外跟段公子去了扶桑国。而马员外之前与陆大人的约会，是为了在道上下九百万两的暗花，要姚十二和鬼门书生的命。
不语和尚开口了。
十二，贫僧来找你，目的却跟信上所说的有所不同。还有一些事，贫僧要告诉你。你可知道马员外为何要杀你父亲，又为何要自废武功，东渡去扶桑国，再不回中原？
二十年前，你父亲已是军中后起之秀，武学造诣超群。结识马员外之后，便和马员外一道，干了一件造福苍生的事。
当时盐运紧张，因朝廷对外战事频繁，盐税已是天价。更加上江淮盐运使自饱私囊，除东南各省以外，其余省份私盐贩卖已成风气。民生凋敝之下，你父亲加入三开党。后来杀了盐运使，马员外于官场运作，盐运从此掌握在三开党手中，如今的江淮盐运使陆大人，也是三开党扶持上去的。掌控盐运之后，朝廷中自然是也有人做手脚，上缴的盐税少了，盐运通畅，不仅官盐繁荣，三开党也实际掌握到了最大的利益。即便直到现在，八百里秦川百姓吃盐，还当感谢你父亲和马员外。由盐运开始，与地方官员都熟悉起来，后来产业渐长，各地酒坊也陆续被你父亲和马员外买下，这些都是为何你父亲如此富有的道理。
马员外与你父亲关系至此，如今却杀了你父亲。若以常人看来，当数大大的不义。但马员外杀的不止你父亲，早在你父亲收到出征鞑靼的兵符之前，三开党已将鞑靼的扎鲁台大汗刺杀。事情蹊跷就在此，鞑靼不再侵扰河北了，朝廷却已经给你父亲发了兵符，你父亲会去出征。若朝廷不发这道兵符，你父亲决不会出事。
你或许曾以为三开党是蒙古人手中的棋子，但三开党从未离开过中原。马员外二十五岁成为党魁之后，便率领党众救民于水火。或许你父亲在那时便与马员外不同道，一直带兵打仗为国家朝廷效力。马员外想杀你和小王子，是他认定为你们会去报仇，会同你父亲一样，去为国家效力，涂炭百姓。
此时，鬼门书生带着乔姑娘回来了。不语和尚合十道：小王子，木姑娘，贫僧有礼了。
鬼门书生和乔姑娘给不语和尚行过礼，姚十二也引见过了。
不语和尚接着说：鬼门书生的大名贫僧早有耳闻，木姑娘美若天仙也果真名不虚传。今日贫僧前来是为姚将军和木将军的事。先前和姚公子已详细谈了。
转而对着鬼门书生：剑南王泽被苍生，贫僧敬仰莫名。不过时候也不早了，改日当请小王子到寺中一叙。贫僧告辞。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姚十二等三人送不语和尚出门。
走到院中。不语和尚停下。说：贫僧再叨扰片刻，十二，可否借玄月栖凤一用？
姚十二去把剑拿出来。谁知不语和尚拿着剑，在中秋月色下，腾空而起，于天、地、南、北、东、西六个方位各刺六剑，一共三十六剑，虽然玄月栖凤在满月之下泛着耀眼的暗光，但姚十二跟鬼门书生都仅仅是隐约看清楚这三十六剑而已。不语和尚落地之后，玄月栖凤已被他的内力震为两截。
姚十二接过残剑，不语和尚说：贫僧使的是秦王扫六合。传授给马员外的是疾风六动。
不语和尚说罢，出门走远了。
尾声――――――――――――――――――――――――――――
河图重现，麒麟祥瑞。
天下原本不太平。因此太平盛事才如此难得，如此为世人称道。
老和尚问道：你可知这绮红楼重开后老板是谁？
道人摇头。
是如今的江淮盐运使张大人。和尚说。
那三开党又是谁掌门？道人问。
也是他。和尚笑了。
道人笑道：终于不姓马了。
全文完。
.
|
| 欢迎来到华新中文网，踊跃发帖是支持我们的最好方法!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