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复制本帖HTML代码
|
高亮:
今天贴
X 昨天贴
X 前天贴
X |
(0)
那天之后的许多个夜里,我都会梦见母亲淡然的眼神。她瘦弱的身躯吞灭在鲜红的火焰里,那些人高举着她绞下的头发,喧闹热烈的气氛让我觉得他们的声音是那么遥远。 我和哥哥就这样眼睁睁地失去最后的亲人。卑贱如微尘般的我们不停地逃亡,谁能告诉我,这样的世界,何时才是尽头呢。
族人们,亲人们一个一个死去,以捕杀弱者来取乐,在泥泞和酒色交易中苟延残喘的人们,你们是为了什么呢?哥哥,告诉我,为何我们生下来就注定是被捕猎的一群。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宿命。母亲最后的笑容说:“要坚强。要坚强哦,青禹。”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都要和哥哥一起好好活下去。走得远远的,回去我们最初的那个家乡。在西边,越过大山脉,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江河。
失去母亲的那个夜里,疼痛被那血红的火焰烤炙得更加剧烈。什么都不能做,我是彻底失去了对以后的希望,还有对自己的信心。我也许会死在这里,也许不会。
宿命么?我想我是看不到我的将来了。
―― 青禹
(1)
酒,脂粉味,黑暗,杂乱,或者宁可说这是――繁华。
天色暗下来并仿佛有薄薄的浑浊雾气笼罩在这片喧闹之上。黄昏的蝙蝠在天空乱舞,几只扑棱着从脚旁掠过。清秀冷漠的少年负手静静站在早已成为废墟的旧时神殿之上,默然凝视着不远处的灯火。
这里是中部,靠近某条河流的平原。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交易地,后来被叫做“红牙”。是这个世界唯一让人忆起旧时荣华的一点齿印,孤零零嵌在这河流环绕的平原里。在这个如散沙般的世界,不同的种族如流沙般迁徙或者流浪。没有原则,没有统治者,多年前的浩劫抽走了这片大地的生气。过去的不再被忆起,生活总是被捆绑在向后流去的时间轴上。所以,在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易会里,酒色,狂欢,或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像可以使人麻醉般弥漫了整个城镇。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从袖中探出的手掌。手腕上缠绕着银链,末端锋利的弯刀静静躺在掌心。
就是这里吗。。。红牙。
。。。
那不远处鲜红的火堆中仿佛捆着一个静静的身影,在烈火烧身之痛中仍然倔强地不哭不闹,加上看热闹的人群高涨的不满声,让穿深紫长袍的男子停下了脚步。他略显得苍白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从左眉垂直往下。
旁边引路的矮胖男人解释道:“是捕猎的收获吧,绞下头发之后便烧死,历来都是要这样庆祝的。”
男子的浓眉略皱了一下,还是举步往酒馆的里间走去。
“等你好久了。”门口的人影伸手为他拨开橘蔓编织的帘子,暗红的斗篷遮住了大半的脸,只是柔媚低缓的声音让人明白这是个女子。先前那矮胖的男子小心往四周看了看,最后走入。酒馆的门吱呀一声关了。
里间是个宽敞的房间,地上都铺着干净的橘蔓地毯,已经有几个穿着奇异的大汉在那屋里等着了。一张小几摆在上座的位置,是给紫衣男子和那女子的。矮胖的家伙仿佛是个中间人。他坐下后便说:“大家都到齐了,我看也不要罗嗦,那么,各位把货拿出来吧。”
“洛琛,”暗红斗篷下的女子讶异地开口问到,“就是他们。。。有铃水晶吗。。。?”
紫袍男子抬起头来,眉心有两道深深的皱纹。他冷笑一声,“这就要看到才知道了。”
对方几个大汉脸上有些怒气,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尖利的爪子把桌面打得木屑飞扬。那女子轻笑着,“獠族的各位,别在我面前破坏东西。不是不相信你们,我们这么远来一趟,总要有些收获。铃水晶的罕见,各位不是不知道。。。”
一个獠族人刺耳地说:“别管我们是怎么搞来的,总之有就是了!你们要就得把价钱说好。”
那女子似乎懒洋洋地笑了笑,突然转过头去对洛琛说:“原来还是要价钱的。。。我看啊,只要他们拿出来。。。”她纤细的手指在洛琛的长袍上面写了个古祭文的“杀”字。
别人或许不认得,那做中间人的矮胖男子阅历多了,却依稀有些印象,不由得抖了一下。
紫袍男子不赞同地看了女子一眼,说:“棠翎,别学那一套。”女子冷哼了一声。
对面的獠族人狐疑地看着他们。矮胖男人忙打着圆场:“这样吧,还有些别的货,也可以先看看嘛。”他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几张湖绿的手工织锦,“两位一看就是不凡出身,这世道,这个目前都没有什么人用得起了。不如。。?”
“挺雅致的,这湖绿的线,难道是。。。”女子接过,有些喜爱地翻看着,叫洛琛的男子却是见惯了,没有什么反应。
胖子连忙接口,“这可是正品。数量已经很少了,如果还想要多的,刚才绑在外面烧的那个女人,是才捕猎到的,不过已经整个卖了。我这里还有三个,可惜只有一个是女孩子,绞下来的头发,应该还是可以再编一些。怎样?”
女子还在沉吟,洛琛眼光一抬,“在哪里?带来我看。”
“啊。。”胖子有些惊讶,“大人是要见他们?”
“嗯。”洛琛沉郁地说。
惊讶归惊讶,胖子并不想得罪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人。他迅速招呼了什么,不一会,三个人被丢进屋里。獠族的头领犹豫了一下,说:“这可是我们说了要的。”
胖子打着哈哈,“是么?这个这个,不是还没最后说定嘛!”
“这两个是兄妹,”他解释着,“这个年纪稍大些。”
此时年纪稍大的那个少年惨白着脸。他的身上伤势是最轻的,看起来却最是沉不住气。细长的眼睛流露出恨意,和绝望。
洛琛的眼光只是停留在那兄妹身上。即使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也掩盖不了少女的秀美和清澈。旁边的少年和她及其神似,但仔细看的话,眼中却有着和身份不相般配的傲气。他们的脸上都有泪痕,只是已经干了。
洛琛摇摇头,“这世道,还没有到必须互相残杀以取乐的地步吧。。。”
旁边的女子偏着头,说:“怎么没有到?更残忍的你还没见过呢。。。”
洛琛叹口气,眉头深锁:“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一个世界如果没有人制订秩序,就会失控的。”
胖子忍俊不禁,“大人还真是忧国忧民。啊,当然不是说不好。。。只是现在这个世道,谁管这些呢!”他提起少女的头发,右手比了个砍的动作,“怎样?要么?”
洛琛摇摇头,“别动他们。先放那里吧。。。。”
獠人族终于插进话来:“他们是我们要了的!女孩子可以做奴隶,男的杀掉。外面那个女的也是我们买了的。当然,如果你们钱给得高,就一起卖你们。”
听到“外面那个女的”这句话,地下的少女眼睛一红。她的哥哥握紧了她的手,“青禹,别哭。”
洛琛皱眉:“外面那个是他们的什么人?”
“是这兄妹的母亲。”胖子不敢流露出不耐烦。
洛琛脸色冷了下来。是他们的母亲啊。。。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绞下头发,烧死,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啊。他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这样的乱世,是该结束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由我来完成吧。。无论是什么代价,即使是赔上我的性命。。。 无论是哪个种族的人,都不该受苦。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青禹忍住泪水,抬眼看他们。是这些人害死了母亲吗?棠翎无聊地把玩着袖子上的流苏,突然接到她清寒的目光,不由愣了一愣。
这时,洛琛吸了口气,朝棠翎挥了挥手。她撇撇嘴,还是听话地拿出一个小箱子。素手一翻,箱子打开了,金灿灿的光芒仿佛把这房间都照亮了些许。獠族的人都发出贪婪的抽气声,那头领更是目不转睛。他们这帮做着无本买卖的人,这次要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得到了一块已经失传许久的铃水晶,也不会想到能卖这么多钱。只是知道铃水晶贵重而已,但是具体有什么用,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的。还不如卖了钱去作乐呢。
这一箱子往那里一摆,不费周折的,獠族人也爽快地拿出了铃水晶。澄澈透明的水晶体足足有一大块,和普通水晶并无太多不同,只是里面仿佛有雪一样的冰尘,用手在随便那个部位轻轻一敲,晶莹的内部便朦朦胧胧,纷纷扬扬地弥漫开来。
很特别的是,水晶的中间,封了一个雪白的头骨,是罕见的冰鳞鳗。在水晶中封得久了,那骨质和颜色仿佛白玉一般温润。深沉的灵气从水晶中隐隐约约地扩散开来。
洛琛对此极为熟悉,检查了水晶的质地,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幸好是被我们先找到了。
棠翎也松了口气。她闲闲地问:“然后呢?地下这三个,你要救吗?”
“嗯。。。总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最好赶快。。”洛琛手轻抚在铃水晶上,冰鳞鳗空洞的两个眼眶漠然地看着他。他正要说什么,突然,仿佛为了印证他的预感,一股极清寒锐利的气息突然完全浸入了这间屋子。
比言语更快的,剧烈的爆炸声。
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屋子的墙壁突然全部猛然碎裂了。洛琛在笼罩进来的一片暗红火焰中看到黑衣少年清逸的身影,那样冷淡,和沉默。獠族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武器,便几乎被那火焰摄了心神。
那獠族的头领终于哇哇叫着:“黑吃黑!你讲不讲规矩?” 洛琛把铃水晶交给棠翎,也一字一句地问:“你是。。。?”
那少年沉默着,手腕一抖,一道银光从袖中飞出。银链末端的弯刀眨眼间就斩断了试图挡住他的獠族头领的脖子。弯刀在那么短短几秒内,回旋来去,仿若几道冷电环绕在他的身边。其他的獠族嚎叫着扑上去,一触便惨叫着倒地。胖男人见多了这种场景,早就反应极快地抱头避出这里。
少年看着刀上的鲜血,仿佛有些厌恶。他抬起脸来,略显凌乱的浅黄色头发无风自动。他淡淡笑了笑,说:“抱歉了,我来拿回东西。”
洛琛看清了他的脸,不置信地愣在那里。一时忘了反应。
银光突然从少年的身体里迸发出来,锐利得仿佛可以摧毁这房间的一切。棠翎抱着铃水晶,和洛琛一起准备飞退。可是,洛琛突然犹豫了一下,在那银光爆发前的一刻,挥手将地上剩下的三个人卷了起来,一起向外退去。
青禹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被强大的气流冲得不能呼吸。
棠翎气极:“洛琛!收起你的悲悯心!”那少年也没想到他还会救旁人,微微愣了一下,但手下不停,趁此时洛琛和棠翎之间拉开的距离,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棠翎的身前。
棠翎来不及叫,身子一折就如羽毛一样落了下去。铃水晶折射着光芒,在坠落到地上之前被少年接在了手里。都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洛琛突然看到少年的耳朵,不是魔族的尖形。“你居然是。。。是人类!”他震惊地叫了出来。 人类怎么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人类怎么会是。。。?他愣愣地看着少年的脸,仍然陷在震惊之中。
“你是人类?”洛琛喃喃问道。
少年凝视着冰鳞鳗空芒的眼洞,略略点了点头。面对洛琛苍白失神的表情,他有些奇怪,开口说,“我不想杀魔族的人。我只是来拿回东西。”
拿回东西。。。至少这句话说明了他的来历。
“九嫣。。。”洛琛浓眉深锁,分心抱起受伤的棠翎,五指一张,青黑的闪电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瞬间笼罩了少年的全身。少年摇了摇头,动也不动,只见手中的冰鳞鳗头骨突然闪出光芒,将青黑的闪电都吸了进去。整个水晶闪着窜动的冷电,灿烂无比。“果然,冰鳞鳗是可以抵抗闪电的。”少年若有所悟,“假如没有这个,我们可能可以平手。”
洛琛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被一件令他疑惑震惊的事情摄去了注意力。他不想恋战了,默念了一句咒语,在屋子的中心,突然有极强烈的风旋转开来,冲击力将这里的一切都推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被这风冲了出去。洛琛也借力带着棠翎疾冲而出。
除了一个人。
少年站在那风中,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铃水晶的幽光把他的脸映得有些透明。他的表情就像做完了一件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
青禹在那飞出去的一刹那,最后依稀看到的是就是这样的情景。
这惊鸿一瞥,让她震撼不已。像她这样卑微的种族,那突然出现的少年仿佛从天而降。那样的力量,不沾泥泞的衣服,遥不可及的一切。青禹心里,失去母亲的那伤痕旁边,又仿佛被敲了一块。许久以后,她不只记得母亲的死,她还记得,自己仰望那个身影的一瞬间。
从天而降,却不是来救他们的。
他们就如水面的浮萍,在别人的故事里被动地飘向生,或者飘向死。
身上突然传来的剧烈撞击,让青禹回过神。
刚才救了自己的紫袍男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和另外两个少年重重摔到外面的火堆处。这一场变故,人群都散光了,还有些未被炸熄灭的余烬在燃烧着,母亲已经不能辨认了。
“母亲!”青禹忍不住泪水盈眶,在灰烬里徒劳地抓着。
“别找了,青禹。”被叫哥哥的那个白衣少年强忍着眼泪,将她抱在怀里,“那是枯灸草的燃料,不会留下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了。。。”
“阿姨她。。最后还是很平静的面容。。。”眼睛细长的那个少年开口了,“不用为她伤心了。”
“母亲一直是坚强的。。。”少年喃喃自语,“不管怎样,谢谢你,若风。”
“不!”青禹哭出来,“不是什么坚强不坚强的问题! 母亲根本就没有死的理由啊!他们是为了取乐来捕猎我们,母亲反抗不了啊。。。这是可悲!不是什么坚强,她只是为了不让我们伤心。。。”
若风消沉地说:“我们这一族的宿命就是如此。。。”
白衣少年也沉默不语,良久,他说:“青禹,我们回家乡去吧。那里或许没有安全多少,但总避开了这些繁华之地。”
“好,我们回去,回去。。。。。”青禹闭上眼睛,“努力活下去吧。。。”
“我不和你们走,”叫若风的少年开口,“我不愿意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我要去南方。”
“南方?”白衣少年沉默了一下,“也好。。。”
“再见了。青禹。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强大起来。。。”若风有些嫉妒地看着依偎的兄妹俩,他勉强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向南方走去。
有那样一天么,我们这样的人,有那样一天可以一尘不染从天而降么。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青禹抓住哥哥的衣裳。唯一的亲人了,唯一的了。。。以后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刚才那样强大的力量,那些魔族的人,是和我们不同世界的吧。。。穷尽一生都比不上他们啊。。。
要是我们也变强,母亲就不会死了。她紧紧闭上眼睛。
“青禹。。我们快离开吧。。。”少年忧心地抱着她,“不要怕,哥哥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妹妹。。。我们回西边的江河去。。。躲开这肮脏的世界,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吧。。。
.
|
欢迎来到华新中文网,踊跃发帖是支持我们的最好方法! |
Put your OWN COOL signature her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