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栏杆（十九）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3-06-27 08:27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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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快过生日了，巧合的是，这家伙的生日居然和我妈的生日只差两天，而且我吃惊地发现，我家的电话号码里面居然有我和耗子还有我妈的生日――29627629。天下的咄咄怪事就是多。我琢磨着给耗子买点什么礼物，这个很让我伤脑筋。

想了三天也想不出结果，万般无奈，只好跑去问柳恕。“你要是过生日，希望得到什么礼物？”

“宝马740。”柳恕在摆弄他的Gameboy，头都不抬。

“去你的，问你正经的呐。”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么？我确实想要这个嘛。”

“我又送不起……”

柳恕摇了摇身体，估计是在玩赛车，“你要是送你那位郑公子礼物，别来问我，我不知道。啊呀，死了！”柳恕丢下Gameboy，终于看了看我，“周末打羽毛球去吧。”

“别烦我，我有心事。”

“不就是生日礼物嘛，你去街上逛一逛，没准儿就有灵感了，T恤衫也成啊，礼轻情义重嘛。”

转念一想，送件T恤可能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耗子喜欢穿休闲装，夏天时候必然每天一件干净T恤，我送他两三件T恤衫，或者七件，岂不是一个星期都有我陪在他身边？有了好主意，我立刻高兴起来，眉开眼笑地望着柳恕，“你刚才说周末干什么？”

“打羽毛球，和舒爽说好了一起去，双打缺个人。”柳恕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不知道我哪句话又说错了。

我倒了一杯果汁喝，“跟我打羽毛球？别闹了，你们全都不是对手。”

“臭吹吧你？”

“吹？我们家我爸想当年可是在羽毛球队混过的，将门虎子，没听说过？”

“你爸不是做生意的么？”

“你规定的做生意的从前不许进羽毛球队么？”

“就算是，那跟你有关系么？进羽毛球队的又不是你。”

我跑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我的羽毛球拍，丢给柳恕，“看看这球拍你就知道我的水平了。你怎么知道我没进过专业队？”我得意洋洋地望着柳恕，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配双打，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满地找牙，让他们五分他们也没的赢。”我没吹牛，说的都是真的。爸爸在小时候的确是打羽毛球的，还进过上海少年队。我很小就会打羽毛球，是妈妈教的，偏巧我对这玩意儿有偏爱还有点天赋，还在我们市的少年体校训练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功课重就放弃了。妈妈告诉我，受过专业训练的和没事自己瞎玩的水平相差很大，这点我深有体会，长这么大，我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我，包括我们大学里的那些号称打得好的。妈妈看我打球的时候总是说，有一天如果我能和爸爸打一场球，还说不准谁赢。

柳恕拿着我那把专业球拍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有了笑意，“OK，这事儿先别告诉他们，到时候跟他们打赌，三局两胜，输的请吃饭。”

“没问题，他们输定了。”我举起杯子跟柳恕的杯子碰出清脆的一声“当”。

说好了去打球，我嘱咐柳恕煮饭，我出去逛街买东西。我喜欢男装的牌子有限，只喜欢U.S.Polo和Lacoste，刚巧两家专卖店我们这里都有，我可以省下许多力气。只不过买这两个牌子的衣服我就不能买七件了――如果买下七件，耗子是每天都有我相伴了，那我可就破产了。

Lacoste店面不太大，布置得极其干净，我怀疑那些衣服都是不准碰的，碰一下就要买的那种，要么就是根本没人来，不然怎么会整齐到这种程度？

“能帮助您么？”我刚进门，就迎上来一位阿姨，年纪应该和我妈妈差不多，“您看女装还是给一位先生买衣服？”

我笑笑，“给一位先生。”

那阿姨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会心的让我不好意思的笑，指着朝东的墙对我说：“这些都是男装。”

我一眼便看中了一件纯白纯棉翻领T恤，领口和袖口镶了粗细两道黑边，干净又整齐。“这件，麻烦您给我一件大号的。”我想耗子应该穿大号的吧，他那么高的个子那么宽的肩膀。“您能帮我包一下么？这是生日礼物。”

“当然，”阿姨脸上又是看透一切的笑容，“很乐意为您效劳。”阿姨细心地为那件T恤打好了包装，看着阿姨打包装的时候，我的脸上一直都带着微笑――我很开心，因为这件衣服，还因为我想到了耗子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我刷卡付帐，那阿姨问我的名字怎么念，我告诉她，是“Zheng”不是“Chang”。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件T恤到底多少钱，乐呵呵地提着口袋出门。

奇怪了，从前给自己买衣服都没这么开心过，也从来没有像这样连价钱都不看地买衣服。原来，给自己心爱的人买东西是件这么享受的事情。

往回走的时候，我一直在走神，无心看街边的景色和人，自顾自地想着耗子拿到礼物的表情。路过去耗子家必经的路口，我停住脚步，满眼甜蜜地望着他的窗子，想象他现在在做什么。明天就是他生日了，他会提前准备好一切么？

“小姐，请问您是中国人么？”我身后响起一个暖和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头。

我愣住了，愣得完完全全，全身没有一处能够动弹――我认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认得那完美无缺的嘴唇，我认得那眉间由于时常皱眉生出的细纹，那是我从小就在床头柜上、在墙上、在妈妈的口中、在梦里见到的一切！！！

“Sorry,I want to ask the way to my son’s home.”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是中国人，于是改口说英语，并冲我笑。他居然在冲我笑！我的天，我的上帝！这笑、这笑居然和我钱夹里照片上的笑容毫无二致！四十年了吧？那张照片有四十年了，那笑容，居然一点都没变！这难道是我的错觉么？是我眼睛花了？要不就是我太想念他，想念得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就觉得像他。“Excuse me?”

我说不出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短短的寸发，已经有了很多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可那双眼睛，不就是妈妈日里夜里都想着的么？不，我决不会认错的。

Lacoste，他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和我买给耗子的那件一摸一样的衣服！他也喜欢这个牌子么？好简单的装束，T恤，休闲长裤，黑色休闲皮鞋，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半点富豪的金华之气都没有，平和得那样自然，那样舒服。老天爷啊，你真是厚待我，居然让我在异国他乡遇到了他，那个我和母亲朝思暮想了二十年的人。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我的动作里残留着他的习惯，我的脑子里有着他的思维，我的性格里有着他的痕迹。老天，他是我爸爸，他就是我爸爸！

“我、我、我是、是中国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我才挤出一句话，此时我已经红了眼圈，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

他又笑了，笑得让我心碎。妈妈呀，我见到他了，妈妈我见到爸爸了！“请问52号在哪里？”

52号？那不是耗子的家么？他找耗子干什么？难道……

“小姐？”

“哦，就在街角，门牌号码正准备换新的，可能还没挂上去。喏，就是那座四层的白楼房。”我努力现出我最迷人的微笑，企图让他在我的笑容里见到妈妈的影子。

他微微一愣，只一秒钟便恢复了正常，“谢谢。”他不再多说话，转身要走。

“哎！”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他，难道叫他爸爸么？他连有我这么个人都不知道。现在我只知道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我好不容易见到他，哪里还能放他离开我？“您找哪位？我有个朋友也住这里。”

他停下脚步，“郑避尘，我儿子。”

儿子？！果然……耗子是他的儿子！！我的天！耗子是我爸爸的儿子！而我，而我居然在两个月以前跟我自己的哥哥上床？！

“你是我儿子的朋友么？”

我只觉得我快要死掉，心里的复杂程度说也说不清楚。这个时候我有点希望他不是我爸爸，有点希望我认错人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能排除我和耗子的血缘关系啊。

“您……您是不是叫郑浩轩？”

“是啊，”他放下手提箱，“避尘跟你提起过我么？”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父亲的怀里，他焦急地望着我，手还停在我的人中上，见我醒了，他说：“你没事吧？”爸爸的怀抱真温暖，我长了二十岁还是第一次感受。爸爸啊，小爽爱你。你知道么，这二十年妈妈想你想惨了，妈妈让我弹琴写书法，还让我打羽毛球，都是因为你啊。爸爸啊，我该怎样才能告诉你我是你的女儿？你有个儿子，你这个儿子是我的哥哥，而我，我居然爱上了他，爱到不能自拔，以至于把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交给了他。爸爸，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爸爸，你怎么会有这个儿子？你在妈妈之前有个女人对不对？你骗了妈妈？为什么？妈妈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骗她？而且骗了她二十五年！她知道了会怎样呢？

我心乱如麻，舌头发硬，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想说。

“我带你去避尘的房间休息一下吧。”爸爸把我扶起来，想带我去耗子那里。我只觉得再也再也不能见他，否则我一定死掉。我不可能停止爱他，而我不能爱他。如果我再见他，说不定我会不顾一切，可我不能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赶快逃离这里，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想一想。

“不用了，我没事。”我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万般不情愿地离开了父亲的怀抱，“我回家了，您去找他吧。”

“你，一个人可以么？我送你吧，或者，我让避尘送你。”避尘？爸爸，你真行，给了儿子这个名字，我也是这个名字。耗子的妈妈和我的妈妈还真是心有灵犀。爸，你一儿一女都是一样的名字，天下有这样的事么？亏我还以为你对我妈一往情深，原来你一往情深的不是我妈而是耗子的妈妈。

“不用了。”我转身的时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展现给父亲妈妈式的微笑，我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好吧，你没有忘记妈妈，还算好，你没有忘记那个二十几年一直深深爱你的女人。

我什么都不愿意想，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你的东西。”爸爸追了上来，递给我刚才我晕倒的时候掉到地上的Lacoste包装盒。

我再不敢抬头看他，我怕再看我会无力抵抗这二十年的刻骨思念把一切说出来，我怕我的不冷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耗子明天生日，您帮我交给他吧，再见。”不等爸爸说话，我发疯似地跑起来，我能感到风里我眼泪的味道，却感受不到身后父亲身影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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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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