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小营子娃,大营子狗 十:断桥、玩具、 夏日游戏
所在版块:文学艺术 发贴时间:2003-04-30 20:04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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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营子娃,大营子狗 十:断桥、玩具、 夏日游戏

一场大水淹了大片的田,曾经骄傲地沐浴阳光的青小麦全部匍匐在淤泥中,失去往日的生机,仿佛一个疲惫的人卧在猫耳洞中,没有气力挣扎。深受灾害的村人痛在心里,愁在眉宇间,心眼儿小的男人整日黑着脸色。有不甘心的人家一家老小出动去地里把麦子从泥巴里拔出来,哪怕减少一点儿损失也不惜劳力。但多是做无用功了,秋来的时候,那些地几乎收获不了什么。若是割了青,兴许还能做饲料,有点儿用处。
山洪还冲垮了村外那座已有了些年纪的石供小桥。记得那次很危险,爷爷去对面的供销社---这个时候供销社已经从村子中央搬到了河东---唠嗑,刚好走过桥,轰隆一声,小桥坍塌了,剩下断碎的桥墩子。供销社也没能幸免,围墙被打倒,洪水进了屋,不过只是浅浅一层,浸泡了货架子上底层的物什。对于我和叔家的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每天中午销货员—是我姑父—回家休息,正好我们可以帮助看门,每天两人可得一包夹心饼干饱饱口福。那时候家境已经好转,每每有些零钱买块八角的软糖蛋糕之类,但每天都能吃上一包两三元的饼干,还真是奢侈呢。
只是可惜了那座桥,与它一同去的,还有我们与之相连的快乐。每次想起来,总是小心翼翼重新勾勒出它从前的样子。那座桥西面的一侧是道很长很长的斜坡,我们常常把洋车子(自行车,小时候叫洋车子,大概意思是来自西洋的缘故,还比如:洋缸子、洋盆子、洋钉子,洋取灯)推到桥顶,握紧把,那时候个子不够高,总是车子的大梁下骈腿骑,要么一脚踩着脚踏板一脚蹬地,猛向前冲,待滑到引桥的尾,向右一打把,车身倾斜几十度,拐上一条南北走向的乡间砂石路继续逍遥几百米。然后再满头大汗返回来,重新来过。孩子们做起这些事情来不辞辛苦,不嫌麻烦,满心激情。如今倘若看到某个孩子做这些傻事,我怕也要好心地劝阻一番的。
七岁那年,曾经就在这个桥坡上兴致勃勃地玩过童年里唯一的一辆玩具汽车,最简单的那种----巴掌大,塑料外壳,里面坐个小人手持方向盘,没有任何驱动,只能用手推或放在斜坡上自由下滑。这个车的来历颇有意思,是从爸爸一个城里老同学的女儿那里赖皮来的。现在想起来直为当年自己的无知者无畏害臊。那年,我随爸爸进城看在学手艺的妈妈(妈妈当时已经因为计划生育的关系被开除教师公职在家照料我们姐弟三人多年),顺便爸爸分别走访了他在那里工作的几位老同学。头一次去的是一位叔叔家,好像还是个市府的要员,家境自然不一般。记忆最深的是他那个比我大几岁的儿子床下堆满了玩具,手枪、大刀、飞机、还有那种很长很长的跑起来嘎嘎响的小火车,我不顾爸爸责备,一件件从床下掏出来,那儿子则我掏一件他塞回一件。可想而知,我这个乡下娃子肯定令人烦透了,爸爸也免不了尴尬透顶,没有颜面。不过那时候我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只懂得率性而为,更不必说遵从作为文明人所必须遵从的礼仪了。回到旅店后,我仍然掩不住眉飞色舞。同屋住了一位爸爸的朋友,却给我支了一个损招儿:“以后,再去,你看什么好就抱住它不撒手,不给你就哭,它就成你的了。”这话我深以为然,牢牢记在心里,而且在第二天去表叔家就付诸了实施。只是他家是一个小妹,与我年龄相仿。我记得,那时候与小妹仅仅片刻工夫便已仿佛多年谙熟,屋里厅外来回骑一辆,好不开心。三轮车太大,我自然抱不住,所幸发现了那辆小汽车。从瞄它第一眼起,我已打定主意要将它俱为己有了。大人起身告辞时,我再不肯放手,乖巧的小妹竟也大方。就这样,村中的小伙伴们又多了件可玩的宝贝。只是至今仍耿耿于怀的是,那位支招的叔叔也买了把黑色的玩具手枪,能上拴的那种,我曾拿在手中,在旅社的院中把玩了几日。不能原谅自己的是,离开时我竟然毫无创意的把枪很老实的还了他。倘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该别是一番滋味吧!
谈起儿时的玩具,还有两件事情记忆尤其深刻,都发生在我上小学前。
一次是在爸爸的学校。那时候他在一个远乡教书,一个夏天,我去那里待了许久。那时候去乡里,在我感觉并不亚于后来进城的兴奋劲,许多的人家,在小村难得一见的小卧车、大汽车,高高耸立的电视转播塔,大大小小的饭馆铺子,还有一个阔气的大商店,货物玲琅满目品类齐全,等等,不一而足,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都能让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日日生在新鲜的好奇中。那时候的我其实是最能够感知什么是幸福的,小小的娃抬起头来看爸爸,个头差多大,幸福有多大。更美的是,商店高高的拦柜后面,浮了两个大气球,让我眼馋的很。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很少有汽球,有时候杀猪,会取出身上的一个器官(方言:Sei Pao,)类似于鱼鳔的那种东西,清洗干净,充上气,仿佛是个汽球。我的邻居叔叔是位乡村大夫,乡里管计划生育工作的每年会发下一些避孕套---当然小的时候大人是不会告诉你那是什么---分配给农人们用,不过想必是没有人会接纳这种东西的,所以自然只能全部留在自家的药房中,偶尔被小儿发现当成气球来玩耍,我曾坐在东屋高高的窗台上羡慕地巴望。我真真渴望能有一个会飞的大气球,大大的,能带我飞上天,去广寒宫中看一看那只可怜的在桂树下捣药的大白兔、还有偷吃了仙药奔月的嫦娥----她应该知道我吧,我想,月圆的时候我总拖着腮看着她呢。一日,爸爸果真买了一个红色的气球给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饱饱地吹足气,仍然不能像商店里的空腾起来。别人告诉我,那是因为那些气球充的是“轻气”。不过也很快乐,细线拴起来,拖在手里,四下里游逛。清清楚楚地记得,通往教师办公室的路两侧有两块用铁蒺藜围起来的绿地,里面是些普遍常见的花草和杉树,我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晃晃悠悠从那里经过。爸爸的同事中有些颇喜恶作剧的老师,我历来是他们捉弄的对象,比如有一次那些老师趁爸爸不在,竟然给我啤酒喝,结果酩酊大醉,从那至今一直反感啤酒。一个年轻的老师看见我,探身出来,嬉笑着对我说:“哎,小三儿,你手里那拿的啥东西?你往那上头戳戳。”他指指铁丝网上突出来的尖刺,巴望着听个响,看个热闹。我很听话,----“啪”,气球已然炸了个四分五裂,颤颤巍巍的零碎落在我脚下,直让我发愣,回不过神来,刚才还红的那么真切那么喜人那么舒心的伙伴眨眼间就这么乌有了。屋子里一阵哄笑。我很怅然,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捡起来一片片碎片,装在口袋里,过后挑些大片的,用两手平展开,罩在口上,用力吸进嘴里,裹一个小气泡,然后牙齿咬住,小手旋转几下,封住出气,又成了一个小气球泡泡,再把玩了好长时间。
另外一件事情也是在我学前。那年冬天大姐二姐仍然随父亲在外乡读书,家中只有我和妈妈相依生活。每日里经营牛马羊等牲畜,夜里妈妈做活,我背一首“唐人绝句”,更多时候则是专心致志地朗诵《毛泽东选集》《邓小平选集》文章的年号。我也算很听话,不过唯一的毛病就是“手贱”,经常搞些破坏,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一天傍晚去放映员家串门,刚巧他的儿子有个小小的橡胶球,妈妈看我喜欢的可怜,于是好言向人家借来了,给我玩一两天。哪承想,借来的第二天,我就拿着那种纳鞋底用的锥子刺进了皮球的心脏。结果皮球任我怎么用力摔打,只是“扑哒”的一声瘫在地上,没了弹跳的气力。我慌了神,心里害怕的不行。妈妈自然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针孔毕竟已成了事实。没有胶水,为了安慰我,也为了向人家交待,妈妈燃了一只蜡烛,在那个细小的针眼儿上滴了几滴蜡油,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没有用,不过善良的自欺一下也是稍许的安慰。后来,妈妈带着我负荆请罪时,似乎人家也没有太追究,事儿就算过去了,却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日后再大了些,家境宽裕了,父母出外归来时常带回个有趣的玩物来,而且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农村也不那么封闭了,常来一些操持南腔北调的卖货郎,偶尔我也会用属于自己支配的三毛五毛的零花钱,从他们手中买个塑料小喇叭、上皮筋的小手枪、或者盛着糖豆的小盒之类的玩具。不过如今那些事已没有深的印象了。
北方的夏季---除了暴雨和洪水带来的不快---是孩童们的黄金时节,有无穷的赏心乐事。
自然自行车是我们游戏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即是省脚的交通工具,也是玩具。当时自行车在农村还很金贵,与手表、缝纫机一起,是年轻人结婚时女方必定要的三大件,至于买得起买不起还要看男方的经济实力而定了,毕竟如果单纯为了摆阔气,欠下一屁股债,婚后还不是得女人跟着受连累。我印象中比较流行的牌子主要是“飞鸽” 、“永久”之类,“凤凰”则比较高级,很少有人买得起。我家的是辆“红旗”,此红旗飞彼红旗,与国宾们乘坐的大“红旗”当然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在我记事之前,“红旗”品牌自行车就已经停止生产了,大概也算是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兴衰沧桑。
除了在河东大桥斜坡上骑上滑下,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村边宽敞平坦的大场院里玩耍。在农村,为了秋后打场,每几家几户就必需一个打麦场。围一块荒地,清理出碎石杂草,厚厚平铺一层黄土,尔后马拉磙子瓷实地压过几遍,使之板平坚硬,这样一个场院便成了。曾经的多少关不住的欢声笑语在场院的墙里墙外飞。孩子们总有个争强好胜的心,想比出个我一你二来,我们常常赛车,比谁的车骑的快,输了,不服气,再来。再来就再来….掉链子了!…只是一味骑,太乏味了,尝试一下花样吧,右倾80度,左倾70度,再玩点儿酷的?大撒把---“哗啦”!倒了,擦破了肘,要挨骂了…还依稀记得儿时在《儿童大世界》上看过一篇文章介绍一个小神童在木桶里骑车杂耍,直让我又羡慕又惊异,他怎么就掉不下来呢?
女孩子大多是不和我们在一起掺合的,她们往往在另一个角落玩踢布口袋、跳格、chua(三声,方言)骨头节(羊的膝关节)之类。我们男生即使心里想和人家在一起玩耍,挨于尊严,也硬要表现出不屑来。不过要是玩需要很多人的“抓钉子”,就用不着顾忌这些了。抓钉子的规则很简单,男女混在一起,手心手背分成两国,然后各自圈定一个大圈子,作为自己的城池,在城内的人是安全的,敌方不能有任何威胁。一城中有人跑出去,另外一城会出马一个势均力敌的战将追逐前者,直到追上把他擒住,然后钉在那里看守战俘,唯有对方来人营救成功方可回国。一方人马全部覆灭之后,另一方则大胜。不过这类活动更多是在冬天里,在村前一马平川的田地里,十几个人疯跑,直至鬓角留下两条黑黑的汗渍。
小学三年级时,爸爸回村教书,添置了些许体育器材。打那,姐妹兄弟几个渐渐学会了打羽毛球。清晨或傍晚,会在场院里比试一番,每每五个球淘汰出局。为了生存权,我们一本正经,左冲右杀,严守死打,大呼小叫,必定要争个高低胜负,也自是一番热烈的气氛。
一早一晚,清清爽爽,凉快宜人,在清凉的夏晨和闲适的黄昏里,我们畅快淋漓地嬉戏,宣泄体能挥洒热汗。儿时没有体育锻炼的概念,但黑色的土地自然的生活却赐予了我们健康的身体,反而是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图求功名使自己变成了百无一用的柳弱书匠,而且肢体的运动也蜕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必修课目,全然失去了游戏的快乐与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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